東宮靠近大内東側城牆,雖歸屬後宮,但亦有花園步道相隔,即墨允在東宮外花園附近停住腳步,低聲道:“前方有人。”
天家以眼神示意長公主,長公主會意,将劍交給即墨允,緩步向前走去。
“來者何人?”長公主被一名内侍攔下。
長公主低下頭,壓着聲音回答說:“我是慈元殿的女官,代内人命我前來傳話。”
“傳什麼話?”
“皇後娘娘請太子殿下往福甯殿去。”
那内侍說:“太子殿下已經睡下了,吩咐有事明日再說。”
長公主繼續說道:“天家好像不大好了,所有皇子皇女都已經趕往福甯殿,皇後娘娘請太子殿下立刻前往。”
那内侍明顯有些猶豫,就在此時,一名穿着高班等級公服的内侍上前來說道:“天家不好便是東宮大喜。太子殿下說了,今日所有來傳信的人都有來無回!”
這内侍并未壓着聲音說話,是以躲在暗處的天家已将此話全數聽了去。然不待天家開口說些什麼,那内侍便轉身往回走,緊接着從旁邊跳出幾名手持武器的輕甲士兵,直向長公主而來。長公主緩緩擡頭,冷笑一聲,兩個轉身之間便将那些士兵放倒在地。後面的士兵聽到響動,連忙上前來查看,卻被各自身後不知從哪出現的赤霄院人攔住,同樣隻是三兩下後就被制服,甚至都未發出響動。
此時王禹也帶着親衛營趕到,幾人交換了眼神,立刻開始行動。即墨允和王禹在東宮門口吸引士兵的注意,長公主閃身帶着天家直奔太子寝殿而去。王禹首先将東宮宮門從外鎖住,而後命令弓箭手在東宮外牆邊準備,一旦有人想要翻牆出來便立刻射殺。
此時太子聽從了于彙的勸說,正在寝殿内獨坐,天家和長公主二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短暫的驚慌過後,太子上前,激動地說:“爹爹!爹爹沒事了嗎?!兒見過爹爹!見過姑母!”
長公主準備離開,卻被天家喊住,隻好站在一旁。
太子自顧自地高興着:“爹爹無事就好!兒實在是擔心!如今看到爹爹無事,兒也放心了。”
天家:“擔心我嗎?那你為什麼不去福甯殿?”
“兒被嬢嬢禁足東宮,就該聽嬢嬢的旨意。”太子這話說得恭敬有禮。
“可是你所有的弟弟妹妹都在福甯殿外等着。”天家的語氣平緩,聽不出情緒。
太子:“沒有爹爹和嬢嬢的旨意,兒不敢妄動!”
天家轉顧長公主,道:“皇後是不是請所有皇子公主到福甯殿待命?”
長公主輕輕颔首。
“看來你心中已不覺自己是皇子了。”天家道,“太子不是皇子,那朕又是什麼?”
太子驚慌失措:“爹爹明鑒,兒并沒有接到旨意啊!”
天家道:“剛才朕聽見有人說,朕不好就是東宮大喜,是不是朕年歲大了聽錯了?”
太子:“爹爹!主上!是何人如此大膽?!臣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主上明鑒!”
天家怒而起身:“事到如今,你還死不悔改!”
太子跪伏在地,連連叩首:“臣不知主上是何意。今夜臣一直不敢就寝,就是擔心主上的身體啊!臣一直謹遵嬢嬢口谕,一步不敢走出東宮!”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響動。天家不說話,太子也不敢起身,長公主持劍站在一旁,三人都能聽到屋外的打殺聲。大約過了一刻鐘,外面逐漸安靜下來,即墨允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主上,都解決了。”
這期間,太子從疑惑不解到眉頭緊鎖,再到面色蒼白。他就算再傻也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麼,也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活命的餘地了。隻是他至今沒有明白,自己究竟如何落入圈套,又是何人給他設下這驚天陷阱。
天家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子,開口問道:“你就是這樣擔心朕的身體的?”
太子渾身顫抖一言不發。
天家打開房門,東宮大殿前跪了一片輕甲士兵,每名士兵身後都站着至少一名親衛營的士兵,許多士兵身上都帶着傷,有些傷勢較重的士兵已經被擡到廊下進行簡單的包紮處理。
王禹身上也染了血,見到天家出來,上前回話:“主上,叛賊均已伏誅。”
天家:“傷亡如何?”
王禹回話:“親衛營重傷五人,輕傷四十餘人。”
天家點點頭:“辛苦了,你身上可有傷?”
王禹道:“這不是臣的血。”
“好,赤霄院呢?”天家又問。
即墨允依舊白衣未染,回話道:“赤霄院無人傷亡,均已出宮去了。”
“這東宮的血不能白流。”天家看了一眼周圍,對長公主道,“去福甯殿,讓皇後帶着崔媚兒過來,還有順妃和卓兒,其他人……都散了罷。”
長公主正準備離開,又聽天家說道:“把四郎和知白也叫來。”
“是。”長公主頓了頓,又問,“惠妃也一同嗎?”
“不必。”天家擺手,“對了,宮門已落鎖,五哥和叔亭先去翰林院值房歇息罷。”
長公主躬身行禮後便離開東宮往福甯殿去。
長公主進入福甯殿寝殿内,同皇後大緻說了一下情況并傳達了旨意,得到皇後的準允之後又去往朵殿。朵殿内三人見長公主持劍歸來,便知事情果然有變。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長公主道,“東宮兵變,現已伏誅,此時宮門落鎖,你們先去翰院值房稍作歇息,待宮門開後立刻出宮回府,回去都閉門謝客,暫時不要跟幼婷和石韋說。還有,琛兒要留下。”
定遠侯問:“為何獨留琛兒?”
“我猜是之前吳易那事。如今太子已無法挽回,我們做不了任何事情了。”長公主拉起許琛的手,“走罷,我們去找皇後。”
許琛跟着長公主從連廊走到主殿旁站定,隻聽皇後在福甯殿外說道:“天家已轉危為安,今夜各位娘子都辛苦了,容貴妃、順妃、宏王和英國公留下,其他諸位娘子帶着皇子們各自回宮去。司宮令到慈元殿去照看各位命婦,待明日開宮門後再送她們出宮。平甯伯随長主留下,鄧副都知送晟王和定遠侯去翰院值房歇息。”
衆人各懷心思地行禮離開。
晟王在許琛旁邊低聲耳語道:“你太緊張了,放松些,一會兒是要面見天家的。”
許琛知道晟王在提醒自己有些露了痕迹,便趕緊收斂了心神,向晟王道謝。夏翊清站在院内不動,用餘光看着許琛,他不知道為何許琛被留下,心中同樣是一陣緊張慌亂。
去往東宮的一路上,許琛和夏翊清走在最後,因為衆人都沒有說話,他倆自然不敢出聲。趁無人注意,夏翊清拽了拽許琛的衣袖,許琛偏頭,看到夏翊清的疑惑,便知道這是夏翊清在問自己為什麼也被留下。許琛輕輕搖頭,又用眼神瞄向長公主,然後悄悄擺手————放心,有長公主在我不會有事。
不一會兒,被留下的衆人都跟随皇後和長公主到了東宮。一進東宮,衆人看到滿地血迹和被捆在一旁的輕甲士兵,心中都明白了幾分。
容貴妃渾身顫抖,立刻奔到太子身邊:“衍兒!怎麼回事?!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這不是你做的是不是?快向你爹爹請罪,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對不對?!”
太子此刻面如死灰癱坐在院中一動不動,任憑容貴妃如何推搡嚎啕,都無動于衷。宏王則護住順妃,不讓順妃看到滿地的血腥。
天家伸手拉住皇後以示安慰,随後讓衆人都落了座。長公主坐在皇後下方,身旁跟着許琛。另一側則是順妃、宏王和夏翊清。内侍隻備了這幾把椅子,并沒有給容貴妃留座。
“把人帶上來罷。”天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