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想了想,還是把想法說了出來:“我覺得父親其實意識到了大哥的事有蹊跷。”
一時書房内的幾人都沉默了,晟王從即墨允那裡已經知道當時發生的情況,其他幾人都是親眼看着前太子是如何精神崩潰痛陳這些年的過往的,而那句“孤家寡人”猶在耳畔,讓幾人心裡都有些波動。
即墨允說:“那日晨起回到福甯殿之後,天家召我前去,我告訴他此事尚有疑點,若真是東宮意欲行刺篡位,不可能疏忽到帶着自己宮中腰牌。但他卻說,行刺可以暫且不論,可東宮的輕甲士兵是衆人都看見了的,宥王賴不掉。而且宥王已對他心存怨怼,難保不是故意讓人攜帶腰牌,裝成自己被設計陷害的模樣。”
長公主輕輕搖頭,歎道:“好一出大戲啊!”
即墨允道:“天家将此案迅速了結,但我心中還有疑惑,就偷偷探查一番,後來終于發現了這件事幕後之人。”
晟王:“是誰?”
“宏王。”即墨允說道。
夏翊清大吃一驚:“二哥?”
即墨允點頭:“正是。宥王身邊的兩名内侍,開宇十四年被杖斃的于海和後來的于彙是親兄弟,他們一直都是宏王的人。平甯伯和高密王應該記得,早年間在資善堂中,宥王曾經有過一次和穆學士的小沖突,還有更早些時候的丢玉事件,包括那晚他提到的那兩份讓天家生疑的賀禮,都是于海和于彙從中教唆的。”
許琛沒想到當年那些事背後還有這樣的隐情,一直默默無聞的宏王,竟然是這樣心機深沉之人。
“後來于海因為做錯事被杖斃,于彙頂替了于海的位置,一直陪着宥王直到事發。”即墨允說,“我的線人告訴我,太子舍人吳易曾經在三品居見過一人,經我多方探查,那人和宏王的貼身内侍李木是同鄉,且是李木遠房表姐的庶子,當然那人現在已經消失了。至于魏拓,他一直讓魏延方在城中和這些官員厮混,就是為了打探消息,在得知東宮計劃後,他一面通過魏延方暗示侯誠拉攏利用許仁铎,一面用高價收買安插死士混入刺客之中。若侯誠那事不被許公察覺,若我沒有發現長主的腰牌,那麼東宮之事就會變成長主和許公暗中扶植宥王意欲篡位。”
許琛和長公主都沉默了,他們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陳丘的緻仕和後來的賜死抄家,都與定遠公府有關,魏拓作為陳丘的姻親雖然得了豁免沒有被連坐,但卻被天家冷了好久,而且失了陳丘這一助力,魏拓在朝中的勢力也大不如前。
這些年長主許公皆在京中,天家卻并未收回兵權,反而對許氏恩寵更盛,魏拓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惶恐。他昔年同陳丘一起對公府打壓太過,他本人又是個睚眦必報的性子,便以己度人,以為公府早晚會報複于他,所以處處提防,時時算計。此番東宮亂局,倒正好教他渾水摸魚。他非常了解天家對許家的态度,也知道天家最忌憚害怕手握虎符的大元帥同東宮太子攪在一起。天家當年為太子時便是這般,但他決不允許自己的儲君做出他當年之事。
而許琛心中更是對小叔刮目相看,當初事情尚未發生,他便借着野菽苑之事埋下了一線“生機”,若腰牌并未被即墨允截獲,若事情真的到了最壞的那一步,總還有當時“東宮與公府不睦”這件事,天家多疑,定會再次斟酌。
“還有,前些天高密王貼身内侍安成被人威脅,也是宏王的人做的。”即墨允看向夏翊清。
長公主皺了皺眉,問夏翊清:“怎麼回事?”
夏翊清隻說安成被人以師父張培的性命為要挾,探聽自己和許琛的談話,但被許琛發現了。
晟王:“二郎這孩子,心思也太狠毒了。”
許琛問:“那現在晟王府外面這些人?”
“有天家的,也有宏王的。”即墨允回答。
晟王冷笑道:“夏祌當我是死人嗎?家中府外,他打量我真的不知?”
夏翊清心下一驚,原來不止即墨允,伯父對自己的父親竟然也沒有什麼好感,當年父親究竟做了什麼事情,竟讓伯父和即墨允都有如此态度?
長公主勸道:“五哥冷靜,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晟王卻說:“你覺得這其中還有什麼誤會?琛兒不也是被跟着嗎?那日野菽苑的事不正是因為他被人跟蹤才特意鬧了一番嗎?”
長公主沉默,許琛也默然不語。夏翊清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思索着這其中的聯系。
即墨允道:“各位都是天家的親人,我不便說什麼。如今外面的人自然察覺不到我,但确實看見了平甯伯和高密王在此處,雖然這不能說明什麼,但諸位比我更了解他,你們得想辦法才行。”
長公主:“他給叔亭和琛兒的晉封,一個是為着那日東宮之事封口,另一個便是為了劄達蘭,他還是對我們不放心,所以派人盯着琛兒。可又為什麼盯着這裡?”
“難道是因為季亭……先生?”即墨允問。
從見到即墨允進來時那般熟絡的動作起,長公主就意識到即墨允跟季亭和晟王的關系匪淺。而即墨允這般生硬改口,便更是表明他認識季亭,且對他表字早已熟稔。
“不可能。”晟王道,“他早就見過季亭,我這府裡也自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許琛和夏翊清對視一眼,心内都浮現出一個想法:晟王都被監視着,那自己府中會不會有?
晟王接着說道:“他的人是盯着琛兒和我的,而二郎的,定然是跟着四郎的。
許琛:“盯着我的我明白,可為何會盯着晟王?晟王如今又不在朝中……”
“長公主輕蔑一笑,道:“當年先帝九子四女,如今除他外,便隻有我和五哥,還有早已避世修道的二姐還活着。”
這話說得衆人都沉默下來,為着天家冷血,也為着眼下和以後會面對的各種阻撓。
即墨允站起身,說道:“事情我已經如數告知,至于該如何應對,我想各位心中都有盤算。”
長公主起身,向着即墨允拱手道:“多謝院首。”
即墨允連忙起身回禮:“請長主放心,赤霄院永遠不會對公府和晟王府做任何事情,我這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