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官驿,三人又聚在一起讨論。
袁徵說:“十月二十四安淳槐和那人私會,次日章侍郎就失蹤了,擺明有問題!”
夏翊清道:“行正終于直呼安淳槐大名了,看來是氣得不行。”
“他哪裡配當地方父母官?!常溧縣的百姓是造了什麼孽碰上他這樣的人!”袁徵氣得竟拍了下桌子,不過轉瞬他就意識到自己失态了,連忙起身請罪,“大王恕罪,下官……”
“無妨。你且冷靜一些。”夏翊清并沒有計較他的失禮,“現在的突破就在那個人身上,我們給蔡知府一些時間審問,如今着急也沒有用。”
袁徵:“若那人咬死不說,我們豈不是無法将他定罪?”
“怎會無法定罪?”夏翊清微微一笑,道,“刺殺皇親,人證物證俱在,他逃不掉的。”
“大王這是……?”袁徵有些猶疑地看向夏翊清,“要嫁禍給他嗎?”
夏翊清搖了搖頭:“不是嫁禍。前天晚上我們遇到的刺客與他有關。”
袁徵:“大王如何得知?”
“他身上有傷。”夏翊清解釋道,“而且是新傷。我走過他身邊時候聞到了血腥味和藥味。我問過紀統領,他那晚故意放跑的兩人身上都帶着傷,其中一個傷在頸下三寸。剛才歸平掰他手臂時,我看到他頸下有包紮過的痕迹。若想确認身份,隻需查看傷口。骁騎衛的廣莫刀是三刃刀,所刺出來的傷口非常特殊,且這刀的制法和用料都是絕密,無仿制的可能。”
袁徵恍然大悟:“難怪歸平一動他他就立刻大喊叫起來,我還以為是用了什麼看不見的手法,原來是拉扯到了傷口。隻是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就這麼等着嗎?”
夏翊清:“隻能等。我們接連遭遇刺客,此時不适合再有太大的行動,暫且緩一緩再說。”
袁徵點頭,旋即又說道:“對了,大王昨晚讓我盯着那些官員,果然發現了問題。”
“是什麼?”夏翊清問。
“蔡知府說他接到消息之後立刻帶人到晚屏山,昨日刺客全死,骁騎衛按照大王的吩咐并沒有告知他們出了什麼事,晚屏山的情況應該無人知曉才對。但安淳槐和他手下的一個叫做程路鳴的主簿悄悄詢問過我,是否是大王和平甯伯受了傷。”袁徵解釋說,“昨兒二位一直沒有出現,其他官員私下都在問大王找他們來有什麼事,可那兩人卻直接問有沒有受傷。”
昨天夏翊清是在到達晚屏山下,看到晚屏山的規模之後才讓人去通知蔡永的,那時他們并沒有遇到任何危險,而蔡永以“随行保護”為由帶人趕到晚屏山時,正碰到解決了刺客下山來的夏翊清一行人,便是在那時才知道遇到了刺客。夏翊清當時就讓紀寒派人全速趕回衙門,将一衆相關官員全部聚集到一起,雖然當時在場有不少百姓,但普通人的腳速不可能有骁騎衛快,這麼做實際上就相當于封鎖了消息。在這種情況下,安淳槐和程路鳴二人的詢問就顯得非常蹊跷了。要麼刺客是他們找的,要麼是有人将消息傳給了他們二人。若是他們二人膽大包天敢刺殺皇子,這事反倒簡單了。可如果是第二種的話,那就是江甯府中有鬼。當時跟着蔡永一起到晚屏山的官員不多,隻有兩名通判,一位姓馬,還有一位姓甘。
念及此,夏翊清便請袁徵去調查一下這兩位通判,當然,是要在骁騎衛的随身保護之下。
等袁徵離開之後,夏翊清立刻轉身看向許琛:“你怎麼樣?”
許琛兩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垂首不言,半晌才輕輕擺手。
“從回來後你就沒說過話,我就知道你不舒服了,我先扶你去歇一會兒。”夏翊清邊說邊把許琛扶到屋内的榻上。夏翊清倒了一杯水遞給許琛,有些自責地說:“我不該讓你跟着我亂跑的。”
許琛喝了一口水,輕聲道:“沒事。”
“還沒事呢!臉都白了!”夏翊清拿過水杯放在一邊,轉身坐到了許琛身邊給他把脈。
許琛:“可放心了?”
“不放心!”夏翊清說,“左右這兩天我們也無事可做,你就好好休息,不許亂動了。紀寒用的那個方法怎麼可能一天就不疼?你也别跟我逞強了。”
“好,都聽你的。”
“你若是有什麼事情要辦就同我說,若是不方便就讓歸平他們去辦。”夏翊清叮囑道。
許琛點頭。
雖然他有些疑惑今日白歆所說之事到底是真的還是故意設計,但總歸找到了這個人,而且白歆用這樣的方法把這個人送到了他們手中,想必是有把握的。他現在确實不好再見白歆,一是自己受傷這事不能讓白歆知道,他若知道那臨越之中的家人勢必都知道了,他不想讓家人擔心。二是夏翊清如今知道了疏雨樓的布局排布,又看到了門口的濟世堂,一定會想到三品居和成羽,以他的聰慧大概能猜出幾分,所以他最好不輕易行動。雖然小叔說瞞不住就不要瞞,但他還是想能拖一日是一日。
就在此時,紀寒敲門進來回話,稱那有問題的六具屍體,生前确實是受過軍中訓練,但如今各地駐軍統一訓練方式,所以并無具體指向。夏翊清本也沒想通過屍體就能查到什麼關鍵線索,便讓紀寒把這事放過,還是專心負責保護巡邏。
而夏翊清也借口去濟世堂查看那兩名仆役,暫時離開官驿,給許琛留下時間去安排調查。
剛剛在去江甯府衙的路上,許琛見到了一個挂着蝴蝶标識的綢緞莊,名叫綴錦坊,若想調查布料,自然是去綢緞莊最快。于是許琛将成羽的扳指和之前自己在外行走所戴的假面具一同交給歸平,讓歸平拿着那兩塊從屍體上剪下來的布料去綴錦坊探查。
歸平領命出去,心中十分雀躍。這些年來一直跟在郎君身邊,他自然知道郎君有許多事情是絕密的。但他心裡總有些惆怅,長主和主君身邊的人都能替主人跑腿辦事,而自己卻始終沒有得到郎君全部的信任。
不過這次出來,他和平留都覺得郎君對他們好像更加信任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瞞着他們。如今又将絕密之事交給自己去辦,歸平自然是開心的。這些年來郎君對他有多好他心中明白,郎君從不拿他當下人,吃穿用度更是遠超别的家仆,如今他既然得了郎君的全部信任,自然會更加努力地辦事了。
其實歸平不知道,這事還要多虧了許箐。臨行前那次見面,許箐除了給許琛送來必要的東西以外,還提到了歸平和平留。他告訴許琛,雖然小心謹慎是對的,但也要有個分寸。歸平和平留二人跟着他一起長大,這麼多年許琛雖然待他們很好,但卻一直沒有全然信任他們,這難免是個隐患————
歸平二人受恩于公府,但那恩情不是許琛給的,若想讓他們長久地成為自己的人,就要給予他們信任,讓他們覺得自己有用武之地,讓他們在做事情之前先想到的是不要辜負許琛的信任,而後還有公府的恩情,這樣才算真的穩妥。隻有他們從心裡覺得自己跟許琛綁在了一起,才能真的成為許琛的人。
許琛看到剛才歸平的神色就知道小叔又一次說對了,在拿捏人心這件事上,小叔一直做得很好,所以白歆、盧瑄等人才會一直死心塌地跟着小叔做事。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夏翊清從外面回來,他輕聲進屋,看到許琛正閉目靠在榻上,于是先在熏籠旁烤了一會兒,待身上暖了才走到許琛旁邊坐下。
見許琛睜開眼,夏翊清問:“我吵到你了?”
許琛搖頭:“沒有,我沒睡着。”
“怎麼不睡會兒?”夏翊清輕聲說,“你今天起得那麼早。”
“我習慣了。”許琛解釋道,“白天睡多了晚上該睡不着了。”
夏翊清笑了笑:“我看歸平不在,你讓他去辦事了?”
“是啊,神醫不讓我出門,又讓我查案,我隻能讓歸平替我跑腿了。”許琛此時休息了一會兒,說話也有了些力氣。
夏翊清聽得許琛沒有剛才那般虛弱,也放下心來:“你臉色好了些,是不是沒那麼難受了?”
許琛點頭:“确實好多了,剛才大概是一路馬車颠簸,所以有些難受。你怎麼樣?去看過那兩個夥計了?”
夏翊清讓許琛躺好,自己則拿出銀針來在許琛的幾個穴位上施針,邊說:“那二人确實傷得不輕,其中一人還被震斷了手骨,這天寒地凍的恢複起來也慢,我讓濟世堂的掌櫃給他們用了最好的藥。反正是安淳槐出錢,你的藥也算在他頭上。”
許琛笑了笑:“怎的這般小氣?你拿着夕林的木牌本就不用花錢,何苦來呢?”
“若安淳槐真的犯了事,抄家是肯定的,到時錢入戶部就與你我無關了。”夏翊清有些賭氣地說,“我看他不順眼,又打不得罵不得,就讓他出點錢,而且這錢也是給成員外的,也算是謝他給我這個木牌了。”
許琛看向夏翊清,眼中帶了一絲和藹的調侃:“沒想到堂堂高密郡王也會如此挾私報複,真是開眼了。”
“若他真的與昨日行刺之事有關,我必得讓他付出代價。”夏翊清卻猶覺得不夠。
“你可歇歇罷,怎就那麼大氣性。”許琛連忙勸道。
夏翊清:“你若真的有事,我定教他生不如死。”
許琛連忙攔住夏翊清:“快别說了,我如今沒事,而且也不一定就是他。”
“不管是誰!”
夏翊清還要說,許琛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四郎!就算你是皇子,就算你同明之關系好,也不能這般亂說話!這不是在自己府上,總歸是要小心的。”
夏翊清被捂住嘴不能出聲,隻好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許琛這才放開手。
“我得跟你說件事。”夏翊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