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許箐頓了頓,又挂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道:“幹什麼?突然不認識我了?”
許琛緩緩點頭:“确實不認識了……”
“醒醒!别做夢!”許箐彈了一個爆栗,“你不用吃驚,這些我早就想過,隻不過當初他沒有讓我把想法說出來。你們這種作戰方式太落後了,不過好在周圍那些國家比你們更落後,矬子裡拔将軍,我雖看不過眼,但總也不算太差。”
許琛感歎道:“若當初先皇沒有毒殺言清,現在仲淵應該已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不會。”許箐否認得十分幹脆,“他太多疑了,就算最開始能按照我說的發展,後期也一樣堅持不下去。官場的人都在揣度上意,沒有人認真做事。現在如果不是你和四郎,我也懶得管,反正我都活過半輩子了,除非國破,不然我剩下半輩子也一樣安安穩穩,沒必要勞心勞力。當然這不是怪你們,而是我在你們身上看到了希望。既有希望,就再試一試,萬一真能成呢。”
許琛伸出手指勾住小叔的袖口,像小時候那樣把小叔的袖口在自己手指上繞過一圈。
許箐低頭看了一眼,嗔道:“多大了還撒嬌?”
許琛低聲說:“小叔,以前你什麼都不說,我覺得你不信我,可現在你什麼都說,我又有些害怕。我怕你現在将心裡的想法都說出來,就是……就是為了以後跑路做準備的。”
許箐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跑?我要跑也得帶着我大侄子一起跑啊!你不是老說以後要給我養老送終嗎?我可還等着呢!”
沉默許久,許琛輕輕喚道:“小叔。”
“嗯?”許箐閉着眼靠在躺椅上,“放心,我真不跑。”
“小叔……”
“怎麼了?”許箐覺得拽着自己袖口的力量松了松,便睜眼側頭看去,發現許琛眼皮低垂,臉色慘白,手已無力垂下。他連忙起身走到許琛身邊,驚呼道:“我的天!你手怎麼這麼涼?”
許琛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小叔,我難受……”
許箐焦急地說:“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許琛掙紮着想從躺椅上起來,卻驟然脫力,直接摔入許箐懷中。
“琛兒?琛兒!我去……你可别吓我!”許箐手忙腳亂地撈起許琛,這才意識到許琛此時竟是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于是連忙轉頭沖一旁喊道,“愣着幹嘛呢?!趕緊幫忙啊!”
歸平和平留回過神來,立刻動了起來。
陵遊趕來之後也不多話,直接給許琛施針喂藥,許箐站在一旁,眼見許琛的臉色漸漸恢複,也終于是放下心來。送走陵遊,許箐回到床邊說道:“你個小孩兒!吓死我了!命都讓你吓短了兩年!”
“小叔别胡說。”
許箐沒好氣地說:“你剛才臉色差得我以為你都要過去了,還有你那手,一點溫度都沒有!”
許琛默默收回手。許箐歎了口氣,将自己慣常帶着的溫袋和手爐送進被子裡,放緩了語氣說道:“你以前可沒這麼怕冷過,你小時候我可都是抱着你當暖爐的。你看看你現在……”
“沒事,”許琛說道,“陵谷主說吃過幾服藥就能好,我隻是這段時間太累了。”
許箐示意平留和歸平到外間伺候,而後說道:“你瞞着四郎也就算了,怎麼連家人都瞞?”
“就因為是家人……”許琛歎了口氣,“小叔身上的毒不也瞞了二十多年嗎?你更該懂我才是。”
許箐皺着眉說道:“我那些年終究還是有人知道詳情,可你如今這樣,總要有人知道輕重才是啊。”
猶豫許久,許琛終是點了頭,同小叔說過一番。
二月一日,朔朝。
遠國公交回帥印兵符,平甯侯稱病告假。百官嘩然,心中都有揣測:難道許家父子二人都不行了嗎?
二月二日,楚國長公主生辰,平甯侯前去送禮,未料車行過半,便因體力不支回返,隻命親衛将賀禮送至公主宅。
是夜,侯府。
夏翊清坐在床邊,手中拽着許琛的頭發。許琛則趴在床上,無奈說道:“你拽得我頭皮癢。”
夏翊清笑着說:“忍着。”
“好翊哥兒,我身上有針,動不得,你饒過我罷。”
“便是要趁着你動彈不得時鬧你,不然我又如何拽得了大将軍的頭發?”
“又說胡話。”許琛将頭歪向一側,道,“昨兒朝會上吵得那般兇,可有結論了?”
“你又沒去上朝,怎知就吵了?”
“行正說的。”許琛道,“我既是要演那一出,定然得跟行正透個底,不然該吓到永嘉了。”
夏翊清無奈擺首,道:“今兒宣政處也還在吵,所以我才提前收班到你這裡來躲清閑了。”
“除了方崎,可還有旁的人?”許琛問。
“有誰也與你無關。”夏翊清說,“你好好休養,本月望朝你得去紫宸殿。”
許琛幽幽地說:“你竟是隻給我半個月休沐?”
夏翊清:“三月份朝會改期,到時你再繼續告假。”
“改期?”許琛掙紮要起來。
“别動!”夏翊清連忙将許琛按住,“今兒翰林學士院已然草诏,自三月起,隻逢十臨朝,在紫宸殿,太後與天家共同臨朝聽政。”
許琛被按在床上不能動彈,隻好悶悶地說:“我不太懂。”
“看似收權,實則放權。”夏翊清說,“多一次大朝會,少了每隔一日的垂拱殿議事,許多事便由兩府直呈我案前,議過之後直接批複。”
許琛偏頭問道:“就沒人發現問題?”
夏翊清笑笑:“他們忙着吵帥印該如何,哪還想得到這些?”
許琛頓了頓,道:“定是故意的。”
“是,不過這是嬢嬢的意思,她在我休沐時召兩府和翰林議過的,我并不知曉。”
許琛“唔”了一聲,道:“我有些困了,你這針也太過安神了。”
“那便起了針你好好睡。”夏翊清将針取出。
“翊哥兒。”許琛輕聲喚過。
夏翊清幫着許琛翻過身來,替他系好寝衣,低聲道:“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