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歇歇罷,我沒事的。”
“是你該歇歇才是。”夏翊清輕歎一聲,道,“如今暫時替你壓制住,明日聖駕回銮,我倒要看看陵老先生此番會如何罵你。”
“你竟不幫我遮掩?”許琛擡手輕捏夏翊清鼻尖,“我射那一箭還不是為你,你個沒心肝的,竟真教自己受傷,何苦來呢?”
夏翊清愣愣,無奈道:“你才是沒心肝的,我既說過不再以身犯險,怎的會又做出這等事?”
許琛聽言連忙道歉:“我定是糊塗了,實在對不住。”
夏翊清貼身上去,在許琛肩頭咬過一口,方道:“就該教你長長記性,什麼話都能胡說亂說!刺王殺駕是多大的罪過?我如今已有這般權力地位,何苦做那苦肉計?又做給誰看?”
“是我錯了。”許琛愧疚更甚。
夏翊清将許琛手臂上銀針取下,道:“今日這番行刺,是要弄巧成拙了。”
“如何說?”
“刺客目的并非隻為殺我。若是想殺,随時都可,不必非要在這行宮之中做出這般動靜。一場春獵兩次刺殺,十二營真的疏漏至此?”夏翊清笑笑,“此事可做兩種解釋,其一,十二營已然叛了,其二,有人想故技重施拉下戚烨和呂斌。然他這番算計,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戚烨不是王禹,他心中沒有旁的心思。混亂之時,戚烨收劍奔向天家,若非位置在我之後,他定然先于我抱起天家。而且,若他已被宏王收買行那嫁禍之事,在嬢嬢說殺掉刺客之時他定然會據理力争請求指認,然而他并沒有。十二營都統制最重要的職責,一為護衛天家,二為聽從诏令,他全數做到了。至于呂斌……”夏翊清終究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呂斌出身骁騎衛,當時你也在場,他可能讓你受傷嗎?”
許琛微微皺眉:“這種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了。”
“你不必緊張,我隻是同你說說罷了。”夏翊清又道,“戚烨和呂斌是在王禹生了異心之後被先帝選出來的,能入了先帝的眼,就足以證明他們的品性,此番行刺他們這般表現,隻有失察之錯,卻絕沒有謀反之心。”
許琛颔首:“所以太後也是明白這其中關鍵,才隻罰了他們軍棍。”
“是。嬢嬢睿智聰慧,隻是從前不必她這般操心罷了。如今她臨朝稱制,家國擔于一肩,所以才時時警醒。”
次日,聖駕回朝。
呂斌攜副将随護寭王車駕;尚在病中的平甯侯與兩名護衛換上黑甲,與戚烨一同,寸步不離天家儀仗;大長公主與兩名女使亦再披戎裝,随侍皇太後。
而後,太後懿旨翰林院草诏,自兩府議定發出。
寭王翊清封号再加“忠”字,封肅國,為「祐淵忠寭肅王」,仍稱寭王。
衛國夫人進郓國夫人,内外複稱“公主”,賜郡主儀仗。
平甯開國侯許琛,軍功核準十一轉,柱國;進燕山軍節度使,封鎮國大将軍,賜劍履上殿、贊拜不名。
大長公主改封秦國,加封齊國,為「秦國、齊國鎮安昴大長公主」。
當年宥王落太子後,宏王寭王都未曾改封,依舊是美名封号,如今寭王加封國号,雖是小國封号,且依舊以“寭王”稱呼,但地位更加尊崇。
荻黎封号自次國進大國,是加封。且令内外皆以“公主”稱呼,便是将她身份擡高,不再以親王側室之禮相待。
許琛爵位未變,依舊為正三品,但正官及貼官皆已升至從二品,軍功核轉也已近極品。
關于那一日行刺之事,除親曆者外,其餘人都隻影影綽綽地聽到些傳言。
傳言不會武功的寭王以身護住天家和自家公子,自己卻受了傷。
傳言身體尚未痊愈的平甯侯一開弓便射中數百米開外準備逃跑的刺客,箭術之精準令人咋舌。
傳言荻黎公主不僅救了永嘉長公主,還飛身替聖人殿下擋箭,性命垂危。
傳言赤霄院即墨允憑空出現,救駕之後又憑空消失,隻看到一個白影閃過。
回京後幾日,永嘉長公主借着探病的由頭到了平甯侯府。許琛從她那裡得知荻黎的傷勢已然好轉,也算放下心來,便道:“荻黎住在王府,我不好去探病,倒是麻煩你來回奔波了。”
永嘉笑道:“你先顧好自己才是,我聽說你回來後又被陵老先生罵了?”
許琛盯着立侍在側的歸平說道:“尚未正式娶妻,便這般向着公主府了!”
永嘉擺手:“這次還真不是歸平說的,是姑母告訴嬢嬢,嬢嬢又告訴我的。”
許琛無奈。
永嘉掩嘴笑道:“國朝戰功赫赫的平甯侯,竟被一個布衣醫者指着鼻子罵不聽話,這定是頭一遭,我倒真是後悔當時未曾在侯府,真想見識一番那場面,定然有趣極了。”
許琛搖頭長歎:“丢人啊!”
“知白哥哥。”永嘉隻叫過一聲,便不再說話。許琛會意,命歸平帶着一種厮兒退到外間祗應。
“可以說了。”許琛道。
永嘉壓低聲音,道:“春獵時,荻黎……”
許琛打斷道:“我知道,她也不易。”
“你聽我說,”永嘉語帶憂慮,“她一早便知墨竹武功極高,那時推開我倒還有理,可她奔向嬢嬢是絕無理由的。我是怕此事有更大的陰謀。”
“這事到此為止罷。”許琛說,“她隻是借機給自己搏了個出路,其他事情不是她做的。”
“确定?”
“确定。”許琛看向永嘉,“怎的?竟是不信我了?”
“當然信!”永嘉這才放下心來,“不是我想的那般便好。四哥事務繁忙,我也不好去打擾他,這事我也不便與行正說,實在是憋得難受。”
許琛安慰道:“你放寬心。後宮手段我們或許比不過你們,但前朝陰謀你們可沒有我們見得多。荻黎在耶蘭時從未參與政事,她或許知道,或許能了解,或許能想通,但絕對做不下這般精密算計。”
永嘉疑惑道:“算計?莫不是除了行刺外還有旁的?”
許琛:“你當時在後面陪着荻黎,想來是沒有聽到,那刺客舌頭被人割了去。”
永嘉怔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道:“又是如此……”
許琛:“荻黎若有這番心思,當初又怎會傻到持劍殺到我面前?”
永嘉緩過許久,才說:“知白哥哥,你與四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許琛笑道:“是,謹遵長主教誨。”
宣政處内,即墨允坐于夏翊清對面,端着茶盞說道:“四郎真是寵辱不驚。”
夏翊清手中翻着奏疏,問道:“明之這又是哪裡生出的感慨?”
即墨允:“封賞之後,外面各種猜測,你倒是安穩。”
夏翊清笑笑:“與我何幹?傳言中的即墨院首已與天降神仙無異,你不也依舊安穩嗎?傳言猜測總歸都是假的,不必理會。可是有事要我知道?”
即墨允自袖中取出紙條放于夏翊清案前:“最新消息。”
夏翊清打開看過,而後放到一旁,說:“你去處理就好。”
即墨允問:“怎麼處理?”
夏翊清擡首注視片刻,問道:“你可是忘記如何殺人了?”
“啊?”即墨允愣愣。
夏翊清:“難道你以為我會讓你以德服人?那可都是死士,我不殺他他便要殺我。”
“那……全殺?”
夏翊清伸出一根手指:“留一個半死的能報信就好,做幹淨些。
“明白。”
即墨允起身欲走,卻被夏翊清叫住:“還有,西邊的事情可以開始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