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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周六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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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娜拉畢竟是走了的。走了以後怎樣?易蔔生并無解答……”

陳蔚青伏在桌上,指尖輕輕按着紙頁,眼睛卻看向窗外。窗外陽光正好,一群麻雀在桂樹上跳來跳去,啾啾喧鬧,像在議論什麼。

她已經讀了這段演講詞整整三天。最初隻是黎婉芝覺得這個演講講得好,極力推薦她讀,她一開始也就是看看,但越讀,越像是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問話——

“你呢?你會離開嗎?離開以後,你要做什麼?”

她沒法回答,她想起娜拉那句話:“我是一個人,跟你一樣的一個人,至少我要學做一個人”。

但她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或者說要做、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她想起婉芝眼睛亮亮的,說要辦最好的新刊物;想起羅簡小小聲地說她也想演電影;想起沈時硯在女中的教室裡拘謹又滔滔不絕地講他的計算機器;想起羅熾南說自己要管理一個工廠讓妹妹過上好生活。她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來,無論如何,每一個人仿佛都有、都在走自己的路,隻有她還站在原地,不知道往哪去。

她起身,小心把紙稿收好,換好一身最“規矩”的衣裙。淺灰色的學生裝,頭發紮得整整齊齊,像個認真的學生,背上了一個帆布的斜挎書包。

然後她去了南州市第一男子中學。

她聽黎婉芝提過,男中有一個新來的老師,是香港人,講數學的,說話摻着英音和英文單詞,還引用西方哲學震住了半個班。

她覺得,也許是他。

她站在校門口,從下午等到傍晚。

南州市第一男子中學的校門很大,灰磚青石,帶着新式學堂的氣派。她站在門口的時候,身旁的男學生三三兩兩從裡頭走出來,有人看了她一眼,有人迅速移開目光。一個戴着眼鏡的少年從她身邊快步走過,耳根紅得像要冒煙。

她裝作沒看見,隻緊緊攥着書包帶。

不久後,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的長衫的老夫子拄着拐出來,擡眼見她站在門口,眉頭頓時擰了起來:“小姑娘家家的,成何體統?男校門口晃悠,不知道會讓人說閑話嗎?”

她低下頭,微微躬身行禮:“先生,我隻是來找一位老師。”

老夫子哼了一聲,嘀咕着“如今的姑娘都這麼不檢點了”,搖着頭走遠了。

她站在台階下,日頭從頭頂移到了西邊,樹影從她腳下慢慢拉長。汗水從脊背淌下來,被風一吹又涼,她的裙擺輕飄飄地貼在腿上,心也漸漸沉了。

“他會不會早就走了?”

“他真的還在嗎?”

“……他會不會不願意見我?”

她咬着嘴唇,指尖微微顫抖,幾次想走,又幾次停住。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她知道那可能根本不是他——也許是另一個香港來的數學老師,也許根本沒這個人。但心裡那點固執就像深秋的樹根,明明該枯萎,卻還纏在土裡,死死地不肯放手

天色慢慢暗下來,街燈開始亮起,校門口隻剩下偶爾幾個遲到的學生。她的胃空空的,腳也站麻了,連頭發都被風吹得有些亂。

然後,她看到了那個人影。

他從校門深處走出來,背着帆布書包,穿着一件舊長衫,還是那種熟悉的步伐——慢而穩。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也看到了她。

他頓住了腳步,臉上露出一絲極輕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震動。風吹動他的衣角,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倒回了從前,在陳家的書房,在講義堆裡,在那片被壓到平靜的時光裡。

“……蔚青?”他終于開口。

她輕輕點頭,聲音有點啞:“老師。”

他走近了,看着她,眼神裡是一種被歲月磨過的平靜。她張了張嘴,許久才問:“你能……和我聊聊嗎?”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像是在讀她的心思,最終點了點頭。

“……好。”

她忽然不知道該去哪了,轉頭看着這條熟悉卻又陌生的街,猶豫地說:“現在……還有哪兒能坐嗎?”

他歎了一口氣,那語氣既像無奈又像舊夢重溫的自嘲:“那就…去那個糖水鋪吧。”

糖水鋪要從廣南路的黑市那邊進去,那一帶出了名的亂。天色暗下來之後,街道兩旁的鋪子都已經收攤,隻剩一些路邊點着煤油燈的小攤,還在低聲吆喝。風一吹,燈影搖晃,像一雙雙眼睛在盯着過路的人。

她走在梁憫初的身後,腳步輕得幾乎不出聲。她發現自己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落在他的背上——他的背還是那樣挺,步伐還是那樣沉穩,幾縷白發仔細地被他藏在黑發裡。仿佛換了身份、換了時光,他依舊是那個站在她身邊,偷偷給她講那些“一隻金絲雀并不需要的知識”的老師。

他們轉過街角,鑽入一條小巷。

那是她第一次來黑市時也經過的地方。

那時她是跟着羅家兄妹,抱着擁抱世界的背面的一腔勇氣。如今重返舊地,卻是在老師身後,像一個歸隊的學生。

巷子裡依舊是那種難辨氣味的潮濕空氣,還有摻着糖油和鐵鏽味的混合臭味。地面坑坑窪窪,角落裡還有人蹲着低聲交易。幾個小販朝他們看來,其中一個認出了梁憫初,咧嘴笑着點了點頭,又識趣地沒搭話。

她沒說話,卻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不是害怕,而是那種從高處往下跳的失重感。

糖水鋪在黑市的盡頭。

秋天來了,老闆終于把那個寫着“楊枝甘露”的白布招牌摘了下來,換上了“紅豆湯圓”,門口有一叢快要枯了的吊蘭。一走近,一股帶着椰汁味的熱甜氣息撲面而來,熟悉的記憶撲進鼻腔,讓人一瞬間松懈下來。

梁憫初推開門,門上挂着的銅鈴“叮當”一響,屋裡蒸汽氤氲,燈光昏黃。那個穿着背心、拿着大勺的老闆正往鍋裡倒糯米漿,一擡頭就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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