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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南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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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時節,陳宅後院的紫薇花開得正濃,幾枝探出牆頭,在風裡晃得恍恍惚惚,像是有什麼沉默的過往,正悄悄從樹影間露出頭來。

這幾日,陳蔚青頻繁外出,一日走訪一人——不是登門寒暄親戚,也不是往來交際賓客,而是些曾在陳家賬房、貨行中做了幾十年事的老人。有人早已離職,有人如今隻在外間幫人算個小賬,甚至還有人連家人都不太願意讓他們出門說話。但蔚青找上門去時,他們全都請她進了屋。

她沒有聲張,更未告訴母親。隻對旁人說,是想把舊賬理理清楚,權當積累經驗,以備來日之需。

這日,她坐在一處屋檐低矮的茶棚下,對面是年近六旬、眉眼仍算清朗的賬房先生邱伯。他曾是母親麾下賬房的頭一把手,如今守着街口一間雜貨鋪,看賬理貨,話不多。

“我記得你,”邱伯捧着茶盞,眼神透過熱氣落在她臉上,帶着一點年長者慣有的慈祥回憶,“你小時候總愛蹲我桌邊,寫得快一點你還要跟着數。那會兒你娘還打趣說,‘若是個兒子就好了’。”

“那時候我也以為,隻有兒子才可以看賬。”蔚青淡淡一笑,擡起眼,“但現在想想,也沒什麼道理。”

邱伯一怔,像沒料到她會這麼接,笑容頓了頓。

“你這次來,是想知道你母親當年怎麼理賬的?”他語氣變得審慎,像是在探她口風。

“我想知道的,不止是她怎麼理賬。”蔚青聲音不高,卻清晰,“我也想知道,那些賬,現在是不是還跟她那時候一樣。”

邱伯手指頓了頓,盯着她看了幾秒,才慢慢放下茶盞:“這些年換過幾輪賬本。說是太舊、不規範,得統一謄抄。賬是那些賬,人嘛……也就聽吩咐辦事。”

蔚青看着他,語氣不動聲色:“可你記得原來的賬長什麼樣,對吧?”

這一次,對方沒立刻回答。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才聽見他低聲說:“有人記得。有一回,有人悄悄問了,說謄得不對。你父親那時候說他不管這些,要我們也别聲張。後來,那人就被調去了外頭打雜——你也知道,‘調去别處’是什麼意思。”

“然後沒人再問了?”她問。

他望着她,不再用年長者的口氣,緩緩點頭:“沒人敢問。”

蔚青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邊的筆記本,随手将它合上,然後擡頭看向他,眼神不再回避:“那我就去問。”

邱伯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低下去了一點,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提醒她:“你問了,你做不了什麼,有何用?”

風穿過茶棚,卷起她膝上的紙頁角,她沒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站起身,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音。腳下是曬裂的青石地磚,陽光斜斜灑在她半邊臉上,将她的神色襯得沉而不暗。

她笑了一下,眼角彎起一點微不可察的弧度,沒有言語,也沒看他,仿佛隻是看着前方,卻又像是在對他說。

那笑容裡不帶半點魯莽和倔強,隻是一種令人無從反駁的笃定——一種“您看好了吧”的靜默挑釁。

她轉身走出兩步,剛踏出門檻,身後忽然傳來邱伯的聲音:“其實你和她挺像的。”

陳蔚青腳步一頓。

“敬微,你母親。”他慢吞吞地說,像是在往一處被藏得很久的地方投石子,那句話普通一聲,落下,濺起一點點水花,“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母女倆都喜歡說你們不像。”

她沒有回頭,隻輕輕低了一下頭,像是點頭,又像是笑了一下。

然後她走了,身影在夏日陽光裡被拉得長長的,某種已然注定的對抗,正一步一步走向它的起點。

陳蔚青坐在賬房西窗下的長案前,蟬聲自窗外穿進來,像是一根細細的針線,從她的耳膜慢慢穿入腦中,一下、一下,繡着一種沉默又逼人的刺痛。

賬本攤在眼前,她拿着筆記本。手裡握着筆,卻遲遲沒有落下。

這幾日,她說是要幫母親分憂,主動開口接過了幾項月度賬目的整理。她語氣不緊不慢,像是随口一提。堂兄陳聞禮當時愣了一瞬,随後含笑點頭:“蔚青有心自然好,若能幫上忙,是再好不過。”

說着話時,他的眼神像一面上了漆的銅鏡,看得見人影,卻映不出心。

第一本翻開,是香料的入庫賬。

她本沒想着從這本開始,畢竟香料種類太雜、核算麻煩,不如從工本開支下手來得清楚。可那日随手翻着,指尖卻在“丁香”那一欄輕輕一頓。

入庫:一千二百斤。

出貨:一千一百五十斤。

庫存結餘:五十斤。

她眉頭一挑,本沒覺得異樣。五十斤,做香料生意,這種浮動很正常。

可等她翻到上月時,手指忽然慢了半拍。

入庫:一千三百斤。

出貨:一千二百五十斤。

庫存結餘:五十斤。

她盯着那“五十”看了一瞬,沒說什麼,又往前翻了三頁、五頁、七頁——每一頁都像按着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損耗固定為五十斤,好幾個月,無一差錯。

她的手頓在賬頁上,紙頁邊緣略有卷起,刮過指腹,像是細小的刺。

那一刻,她聽見自己心裡“咯噔”一聲,仿佛某個原本懸而未決的東西,忽然重重落地。

忽然,一道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你在翻哪一本?”堂兄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溫和,規矩。

她回過頭,聲音很輕:“香料入賬的那幾本。”

陳聞禮的步子頓了一下,繼而又走近幾步,站到她身後。

他低頭掃了一眼賬冊,語氣不變:“這些賬都是統一過的,新寫的,方便對賬。你若是想看香料的事,不如先從月結和往來賬看起,入庫那幾本太舊了。”

“可是這些是你親手交給我的。”她擡頭看他,語氣淡得像是在陳述天氣。

“是啊,我想着你也不會細看這些。”他笑了一下,“不過也好,随你。”

說完這句,他便不再多言,隻是站在她身後,目光落在紙頁上。

他不會真的阻止她。她是陳家小姐,她不是賬房學徒,他既不能趕她走,也不能把話說死。

——但這就說明,這個賬本,真的有問題。

她忽然想起十幾年前的某個下午。

她還太小,蹲在母親身邊看賬,剛剛學會了數字。屋裡熏着龍腦香,煙霧缭繞。她問母親:“為什麼這些數字總是不一樣呢?”

唐敬微放下筆,笑着說:“這種東西哪能每次都一樣了?如果每次都一樣,那不是賬,是詩,寫給鬼看的。”

那時她不懂,隻覺得好玩。而現在,那句話像是一把鏽了的鑰匙,咔哒一聲,擰開了她眼前這本賬冊的鎖。

她好像又聞到龍腦香的味道,低頭,把那一串連着幾月的“五十”抄進筆記本裡,一筆一畫,字迹沉穩。

她重新擡頭。繼續翻閱賬本。

本月,賬面寫:入庫一千二百斤。

倉庫的香料記錄加起來,實際到貨卻隻有一千一百二十斤。

差的 80 斤,消失無聲。

她接着查調撥單,發現這批“補上”的 80 斤,來源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名字:“南昌隆貿易行”。

出貨單——客戶收到的是“特選A等新丁香”,單價比往常貴了整整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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