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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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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追問她更多,隻是溫和地搬來書桌旁邊的椅子坐到她對面,一如既往地等她先開口。

她忽然覺得,自己确實不是為了信來的。

她把信展開,遞過去。

“你看看。”她說。

他接過,低頭看起來。室内安靜下來,隻餘下信紙微微翻動的聲音。字迹些歪歪扭扭,像是寫信的人太急、太緊張,又不願讓任何一個字模糊。

他原本溫和的神色忽然輕微一變,眉眼之間一閃即逝地緊了緊。他低聲念了一句什麼,像是自言自語——

“日升之屋……”

陳蔚青擡起頭:“什麼?”

他仿佛一時沒有反應,指尖卻微不可察地緊了一下那張紙邊。片刻後才擡頭,語氣平緩地搖了搖頭:“不,沒什麼。”

“可您剛剛……”她皺眉,“您臉色也不太好看。”

梁憫初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露了神色,目光一轉,輕聲道:“我隻是……突然想起一首民歌。”

“就是她信裡這首歌,在英美那邊流傳的,叫The House of the Rising Sun。”他将信紙疊好,放在茶幾上,語氣輕描淡寫,“歌詞是有點荒唐的,不過曲子倒還好聽。

說完,他便自然地轉了話題:“你在擔心她嗎?”

“擔心……也有點羨慕吧。”她輕聲說。

“這很像你。”

“是啊。”她低聲應着,“我羨慕她。她覺得一切都可以靠奔跑靠努力,覺得戲路總會打開,生活總會變得更大……可我這邊,就像被罩在一個罩子裡——”

她頓了頓,嗓音壓得更低了,甚至有些顫抖,“最近家裡生意根本走不動,日本的香料傾銷,價格壓得我們連運費都不夠。股東開會,有人提議要不就跟‘東和’合作,把定價權交給他們,我們隻負責分銷。”

她喉嚨發緊,“我真的……沒想過要把母親守了一輩子的東西,就這麼低頭送出去。”

“你父親那邊呢?”

“他說要聽我的。”她聲音低了些,“可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

梁憫初安靜地聽完,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去年回香港的時候,看過一次港島總督府。”他忽然扯出個看似無關的開頭。

她一愣:“什麼?”

“嗯。”他慢吞吞地說,“開得最好的是栽在英國警署圍欄裡的杜鵑,水光油亮地一整排。圍欄外的那幾株就要憔悴得多了。”

“你知道在那裡,英國人和中國人共處一個島,可學校是分開的,飯館是分開的,花園、海灘、醫院……什麼都分開。”他慢慢地說,“他們說的‘一家親’,你會永遠覺得你是他們的‘客人’。”

“但最可笑的是,他們也不把自己當主人。”他嘴角挂上了一抹苦澀的笑,“他們覺得自己背井離鄉,來這裡掙錢、掙面子,這裡和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掙了錢,就走了。”

他目光從她眼中掠過,輕聲道:“沒人把那裡當作家。”

“老師。”蔚青這樣叫他,仿佛還是那個在書桌前聽他講課的學生,“你去過東北嗎?聽人說那裡是滿人居多的地方,漢人也有。”

“滿人和漢人争了那麼多年,又來了個日本人。”梁憫初望着她,補全了她想說的話。

她頓了頓,眼神微微晃動,“一個人,站在那樣的地方,到底要站在哪裡呢?到底能站在哪裡呢?”

屋内燈光不甚明亮,卻照出她眼中一種快要被現實困住的焦躁。

“你想站哪兒?”他忽然問。

她怔住,看着他。

梁憫初微微一笑,仍是溫和的口吻,卻帶着某種穿透人心的柔軟堅定:“你想站哪兒,就站哪兒。”

“不是陳家要你做什麼,不是你母親教你做什麼,不是我、不是股東,是你自己——你站哪兒,陳家才往哪兒去。”

她望着他,有一瞬間像是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講。”她低聲。

“怎麼講?”

“你們以前…總是告訴我要做什麼,我必須做什麼,我總是不想聽。我現在……我現在想聽聽你們說話,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說了…”她聲音裡有些哽咽。

她看着他,眼裡像是盛了一盞夜燈。然後忽然有點不好意思,拿袖口擦了一下眼角,站起身來。

“我該走了。”

“等等。”他忽然叫住她,從桌角抽出一封紙信,“這封信,是我的舊朋友從南京帶來的一張資料單——關于東和商社的幕後持股方,或許你會想看一看。”

她接過那封信,沉默了幾秒,忽然問:“你……早知道我會找你?”

他笑了笑,低聲道:“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但我知道你總會來。”

她朝老師舉了個躬,像是下課了一樣,然後她轉身離開,聽見身後的人的聲音:“蔚青,所以我說……你長大了……”

夜色已深。陳蔚青撐着傘,一路從梁憫初的宅邸走到鍋爐房,腳下青磚泛着水光,踩上去微微打滑,她卻走得極穩,仿佛心中早已無懼跌宕。

鍋爐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屋内一如既往地昏暗潮濕,角落裡的機器靜靜地躺着,像一頭沉睡的獸,隻有紅色燈芯在緩緩閃爍。

她走進去,拉亮了牆角的油燈,光亮晃動間,照出牆上的工具、紙帶、筆記,還有那一排排打孔器的齒輪。

她把手中的信封放在桌上,坐下來,攤開紙帶,準備打孔。手卻在觸碰打孔筆時微微一頓。

她又低頭,展開那張資料單——那是梁憫初最後遞給她的東西,關于“東和商社”的幕後持股結構,筆迹整齊,資料詳實,一行一行寫着日本實業聯盟在東南沿海多地的傾銷布局。

她盯着那張紙,原本是想将這串問題逐一打入紙帶,求那台機器告訴她“是”或“否”。

但她盯着那張資料單盯得太久,燈光在紙面上跳動,像是要把那一串串字句烙進她的眼裡、心裡。

忽然,她的手松開了。

她沒有去拿打孔機,也沒有拿起紙帶。

她隻是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着那台機器。

過了一會兒,她将紙帶收起,将機器輕輕擦拭幹淨,一點灰塵不留,然後——關了燈,轉身離開。

她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輕聲說。

不是機器告訴她的,不是規則推導出來的,也不是誰替她指的方向。

是她自己。

地面還有點濕,但她走得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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