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官差首領再次沉了臉,語氣也不善了起來。
“三位既然好奇府衙内務,不妨就去大牢裡親眼看看。”
眼看局勢再度惡化,淩自在心下叫苦連天,感覺自己實在是昏了頭才上了這麼條有去無回的賊船。
然而二人卻似全然不在乎一般,尤其是謝景熙,不但不再檢查屍身,反倒附身從一旁的碎石裡撚起了一粒草籽。
“倒是沒想到,這個時節竟然還有鬼針草。”
如此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官差頭領下意識的追問了一句:“這與案情何幹?”
興許是發現自己一直被牽着鼻子走,官差頭領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不耐煩:“你們若是再賣弄唇舌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就别怪我翻臉無情立刻拿你們下牢了!”
“隻是覺得有些奇怪,”謝景熙不甚在意的将草籽扔進枯井,“即便是堅韌如鬼針草,也逃不過草木枯榮的命數才對,這方圓十幾裡平坦無山,想來應該沒有斷崖背風處幸免于嚴寒,能夠得見,實在是稀奇。”
“幾十裡外倒是有一座山……”官差首領下意識的接話,話未說全,卻見淩自在猛的撲了過來!
“大人明鑒!”他擡手指向謝景熙的腰間,“草民親眼看見此人與司幽人勾結犯下血案,他身上的還有司幽人的信物,大人一搜便知!”
話音剛落,便是一劍寒光直逼命門!
官差首領下意識的後退,剛要提刀相抗,一旁的淩自在猛的揚手抖出了一把石灰粉!
官差首領被糊了滿眼,踉跄後退時腰間佩刀已被淩自在奪去。
刀鞘橫掃砸在一衆官差的手腕,火星迸濺到官服上,火舌霎時竄起半人高。
“救命啊!”
方才為了圍捕二人,官差們全部挨在了一起,眨眼功夫便被燎成了十幾個亂竄的火團。
眼見有人往酒壇方向靠近,淩自在沒有猶豫,直接将手中的刀用力扔出,将一整排泥封的酒壇砸了個稀碎。
酒水遇火即燃,幾乎瞬間便漫過山牆竄到了房梁!
“閉氣!”
随着一聲厲喝,淩悠然再次提劍而起,隻是這一次沒再斬向官差,而是劈斷了客棧梁柱上懸着的鹹魚架。
三十多條風幹鳜魚噼裡啪啦砸在火海裡,焦臭味混着魚油爆燃的濃煙,将官差的視野遮得嚴嚴實實。
官差們一時受阻,不得已紛紛後退,等到煙霧稍散,三人早已沒了蹤影。
官差首領好不容易撲滅了身上的火,咬牙切齒的嘶吼道:“追!别讓他們逃了!”
淩悠然拎着謝景熙從後院翻出,正好迎面撞上一輛行駛的馬車,她也沒猶豫,直接拽着謝景熙飛身坐到了車夫身旁,先是從安樂王的錢袋裡摸了把銀子丢到了車夫身上,然後就是幹淨利落的一腳把人踹了下去!
“買你的車!”
車夫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抱着銀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下意識的睜大了眼,直愣愣的望着自己的馬車揚長而去,他又低頭看了看懷中沉甸甸的銀錠,一時竟不知道這到底是福還是禍了。
謝景熙十分看眼色的自己進了車廂,坐好之後才掀開簾子歎了口氣:“悠然,你方才給車夫的錢,夠買這樣的馬車十輛不止了。”
淩悠然握住缰繩的手很明顯一頓,有些匪夷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堂堂安樂王,還在乎這點小錢?陛下應該沒克扣你的俸祿吧?”
雖然她一向看不慣雍和帝,但卻不得不承認在俸祿賞賜這塊他還是相當大方的,便是她最頑劣放肆被禁足的時日,甯王府的吃穿用度倒是一切如常,不曾短缺過她什麼。
連她都尚且如此,别說一向深得恩寵的謝景熙了。
謝景熙沒有回話,眸光卻看向了天邊的殘月。
淩悠然的心口一跳,這才有些後知後覺的記起,他同她是不一樣的,他并非生下來就是安樂王,而很久之前,或許桐州才是他的故鄉。
一念之此,淩悠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老實說,二人針鋒相對這麼多年,平日裡陰陽怪氣唇槍舌劍更是家常便飯,但無論是怎樣難堪的境地,雙方都不約而同的維持了一樣默契——不曾真切的戳過對方的痛處。
聽起來或許有些可笑,她甚至想過倘若有一天謝景熙真的攔了她的路,她可能毫不猶豫的就往他死穴上捅上一刀,可唯獨這一件事,她竟是從來沒有想過。
興許是惺惺相惜,也可能是那點雙方都不願意提起的同病相憐,前塵舊事在腦海中盡數翻滾了一遍,居然還能在對方面前維系一份完整的尊嚴。
“咳,”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難得有些愧疚道,“要不,我賠你?”
謝景熙很明顯是愣了愣,想要回神看一看她,馬車一個颠簸,剛好落了車簾。
不知怎的,他忽然沒有勇氣再去掀開。
半晌之後,車廂内才傳出一道近乎不可聞的聲音。
“那,殿下可要好好記着。”
淩悠然本想再說些什麼,一道突兀的馬蹄聲突然響了起來。
謝景熙拉開車簾看了一眼,居然有些忍俊不禁:“是淩自在。”
方才慌亂中他們沒來得及管他,本以為他應該被官差拿下了,沒想到這小子不知道從哪弄了匹神駒,居然追着他們來了。
要命的是,他不僅自己來了,還把他們好不容易甩掉的官差一起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