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晁瞧着她,一時卻覺得這人性子變得太快,來去無由,前幾刻有些話方說得她心底警凝,這時卻又懶懶散散如一個玩累了的孩子,嗓音糯糯,無害極了。
“大夫同我一起回京,顧我一人康健。”
謝溫晁開口道。
“哦?”沈清祠揚了揚眉,笑道,“殿下這是府中缺了大夫,出來招請來了?”
“大夫為我府中座上賓,無人不敬。出行皆随大夫心意,不會受任何限制。若需錢财,隻須向管事簽帳,随意拿取。”
謝溫晁蓋上壺蓋,輕描淡寫。
“最後,得我令牌,見之如見我親臨。若大夫想回上京解決些事務,如今則是最好的機會。”
也是最好的身份。
沈清祠這般想着。
長公主府中舉足輕重的新來江湖大夫?似是也不太差。
——但她并不需要。
“我不相信你。”
沈清祠閑适地側了側頭,瞧向窗外暖陽。
峋山的午陽是她最喜歡的,往常時刻,她已然喚沈藜搬出躺椅樹下乘涼了。又怎至如此地步,與人試探來回,沈藜也跑了個不見蹤影。
惱人得緊。
謝溫晁倒也不介意,淡言道:“沈家如今情狀不是很好,沈謙沈遜一邊想借由着沈邊向上爬,一邊又不甘于三房四房家族中地位。沈邊的處境是前有狼後有虎,本朝中局勢已暗暗針對這個獨攬大權的鎮北大将軍,家族中卻也不得安生,被自家兄弟暗下絆子,落不得好。”
“我是江湖中人。”沈清祠偏了偏頭,語聲純真無邪,“殿下同我講這些,我聽不懂。”
謝溫晁頓了片刻,面對這耍賴般的回複,也不見愠怒,隻忽而溫溫笑了。
“你确實不是嫡女。”
“你不是沈酌雨。”
“沈邊正妻沈夫人雖是江湖人士,嫁與沈邊後受市井流言蜚語,夫妻卻恩愛非常。傳言沈酌雨是京中難得的大家小姐,既有清雅貴氣,又不乏江湖中張揚意氣。與家中關系甚好,她在之時甚至沈謙與沈遜都格外歡喜她,也枉談如今沈家的矛盾。”
“可你分明厭極了沈謙和沈遜。且沈夫人背後家族是江湖醫道大家,沈酌雨自小便随着母親學醫,也常常會在洪水天災時與母親一同趕往災區救治。可你昨日卻言,自己頭一回做大夫。”
謝溫晁緩緩說完自己的分析,擡擡眸看她。
“你非嫡女,也不是沈謙沈遜之女,不至如此評價。又未否認自己生于沈家之言,唯一的可能便是大家族中那些難言之事。沈邊,該是你的父親。”
沈清祠隻一聲嗤笑,淡聲道:“沈邊啊,也不是個東西。”
謝溫晁無奈笑笑,擡手敲了敲她手中捏着的杯盞,低聲道:“再捏便要碎了。”
沈清祠瞧了瞧她,見着那幾分溫柔的态度将那張容顔渲染得愈發動人,像極了一個人。松了手。一瞬間也被蠱惑了似的,想要開口答應。
下一刻又清醒,自己身處的這般大家貴族中尚且沒有情意可言,眼前這皇宮裡走出來的長公主殿下,又談甚麼溫柔?
都是假的罷了。隻有利益交換,才值得信任。
又或者……
沈清祠蓦地一笑,将茶盞推至了謝溫晁面前。
“這樣,我心情還算可以,若是你能将這壺茶全部喝完,我便答應了你。”
沈清祠笑顔如花。
謝溫晁頓了頓,似是沒想到她這想一出是一出,片刻,也隻笑意緩緩道:“江湖中人最守江湖規矩,一諾千金。”
“自然。”沈清祠答道。
謝溫晁拿起了杯盞。
那壺茶果然苦極了。
苦得她即使有心理準備,還是正中那人下懷,皺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