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愈發沉下神色,低聲道:“自傲。”
第三顆。
——“得意。”
第四顆。
——“不甘。”
第五顆。
——“不舍。”
……
她一一挑完了整局棋中關鍵之子,也完整複盤了孩子一路經曆過的所有心緒。
孩子慚疚地低着頭良久,仍反思着自己的錯處。
她卻笑了笑,信手打亂了整局殘棋。
孩子驚訝地擡起頭。
“過眼煙雲。”
她笑着說。
孩子不解地皺起眉。
“知其錯處便不必再苛責于己。一局棋罷了。”她眉眼灑然,拂袖掃開桌上散落的梅花,“你要有的不該是千篇一律的小心翼翼步步為營,而是能支撐住自己棋勢的能力。無論狂傲自信與否,都應放眼全局未來,而非為這一時得失輸赢束住手腳,改了處事方式。”
孩子聽聞這一席話,低下頭想了片刻,再猛地擡起頭時眼中迸出明亮的光彩,一瞬散開了長久的陰霾。
“……師姐。”
她看見孩子蓦地微微笑了,啞着嗓音言語困難卻溫聲喚自己。
“那日師姐救我一命,我卻對師姐冷漠相待,實為我之不該。今日更承蒙師姐點悟,一并多謝師姐。”
她阖了阖眼溫言答道:“你有自身脾性經曆,我所不知,自不會怪你。而其餘所得皆為你自身努力應得之物,我不過是遵師父之意,也胡言了幾句罷了。”
孩子微微搖了搖頭,手中捏那幾顆棋愈發緊了:“錯處在我,而事已俱過。無論師姐是否放于心上,我卻已行事那般,如今言語不過徒勞,若能得師姐原諒也隻是求自身心安寬宥。更應為之事當是反思己身,不再為之。”
“可你若道了歉或告知我你的難處,也當是給了我一個解釋。無論我如何去想這個解釋,也總比沒有的好。你應當給我,卻不必太過在意我的想法。”她伸手點了點孩子緊攥着的手,笑道,“再捏便要碎了。”
孩子意識到,匆忙放了手,擡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
她露在面具外的眉目溫柔而縱容,低低笑道:“怎生喜歡捏些東西?”
聽着這一問,孩子看着她,竟蓦地出了神。
那深黑的眸底壘起的固執高牆曾有一瞬間的崩塌,碎出幾分幾不可見的希冀與慌亂,又倉惶打碎了幹淨,猛地轉頭錯開了她的目光。
零落出的痕迹被冷漠疏離又盡數掩埋。
孤寂寒冷得如同初見那天夜裡。
幾近要奪了人性命的三重飛雪。
她隻不緊不慢地收撿起滿盤散棋,仿若無事道:“也該去繼續背些書了,一炷香後,我要提問于你。”
孩子來不及别扭與想東想西,聽見“提問”二字,身子猛地一僵,轉頭便利索地跑去繼續背書了。
她阖阖眼,斂去眸底一分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