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呵,你又有何本事?單憑這雙眼麼?我若想殺你,你一刻都不會多活。”
——“好,如你所言,我便允你一個月。一個月你若未得我滿意,便留下這條命,我亦将收回那四顆藥丸。”
沈清祠閉了閉眼又睜眼,忽急痛地喘息了起來,眼前蓦地炸開五光十色。鋪陳而來盡是絢爛光景。
……
自己在那一個月中被折磨得不人不鬼,鮮血淋漓遍體鱗傷亦死咬着牙,深夜顫抖着手欲書信于母親,卻總礙于不知從何處滴落的血珠,隻得一張張揉了再寫。昏暗的火光下頭昏眼花,疼極了也隻固執冷漠地扣緊桌案,不出一聲痛呼。
……
親眼所見母親脖頸上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好似怎麼也止不住。自己徒勞地捂住,驚惶中卻又平靜得心無波瀾,背着母親一步一步,走到生父的眼前。
……
暴雨夜,沈藜在自己身旁,與自己一鏟一鏟,挖出那白日剛葬下的棺椁。雨落如幕,冰冷得讓人再感受不到暖意。
……
自己扒在沈酌雨一行的馬車下,死死扣住車底橫木,艱難偏頭,掠過眼前的是飛馳的黃土塵灰,缭得人淚盈欲落……
沈清祠咬緊了牙,蓦然抓住了身旁花莖。掌心被花莖上的細刺劃破,鮮紅的血順着翠綠的莖葉緩緩流下,滲入土壤之中。
塵世涼薄苦楚,這一遭好似快要走了個遍。
連掌心的疼痛都要壓抑不住心底瘋狂滋生的怒。
在暴雪中跪得早已渾身僵硬難以動彈。有多少次她以為自己幾乎要葬身于這片雪地,連心底的怒都要被這片暴雪吞噬熄滅。可早已連後悔的路都不複存在……她早已凍了僵,一步難移。隻能這般被迫跪在雪地之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起那些前塵往事,一遍又一遍咽下心底灼燒的怒火苦楚,閉眼又清醒,死死握住拳。
……在那之後呢?
沈清祠眼前開始不斷地閃過疊連的幻覺,如人生終末的走馬觀燈一般,一生都在眼前鋪展,又迅速流逝。
她聽見有人用驕傲的嗓音誇贊着沈邊,羨慕自己擁有與将軍同樣的姓氏,而自己卻隻望着燃得正烈的火,噼啪的聲音如雷鳴震耳。
轉瞬又是屍山血海,她抹去面頰上尚且溫熱的鮮血,愣了些許,忽猛地跳了起來,瘋了似的開始翻找着身旁的屍體——那個昨夜還與自己誇談家中妻兒幸福美滿的小将死不瞑目。一雙沒有怨恨的眼隻不舍地望着雙手中握着的那個淡紫香囊。
翻出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她卻沒有找到那個想找的人。
直到長夜将盡,漆黑的夜幕中,火光都燃盡。她早已麻木了如此場景,扔開支離破碎的軀體屍塊,終于,在一片屍山血海裡,找到了那個一總随着自己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是被自己的動作驚醒,即便曾同自己一起經曆過那般多人間苦難,此時那雙清透的眼中依舊滿是驚駭恐懼,怎麼也聚不攏神光,隻目光無神地散落向各處。
而那時的自己不知從何處持有的那般披荊斬棘鎮靜與勇氣,死死扣着她的肩,晃動了幾下,目光幾近逼迫地望到她眼底,開口的嗓音啞得連自己也不相識,帶着血氣沖破喉嚨,嘶喊着壓過周身劇烈的疼痛。
——“跟我走!我會帶你活下去。”
……夠了!
沈清祠右手撫向腰間,猛地抽出那冰涼刀鞘中的匕,狠狠貫入了右手掌心,匕首鋒銳得切金斷玉,順掌心對穿而過,刹那湧上的劇痛令沈清祠眼前的幻境蓦然盡碎。
愈來愈濃的血腥味道在漸漸遠散。
沈清祠清醒了眸光,努力支撐着鎮靜繼續走着。在這片花海中尋找着那片最深處的靈地。
墨青環蛇所居之處,應當位于花海的最中心。
那裡,簇擁着數不清年份的幽冥之花。而獨獨有一朵,将是蓋過整片花海的秾豔。
與墨青環蛇相伴相生的——幽冥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