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晁聽聞她這話卻威脅似的捏了捏她的指,微揚着尾音低低道:“還敢喝?”
沈清祠頗為無奈地解釋道:“給林宛卿帶的,這些時日多有麻煩她。”
謝溫晁這才滿意地揉了揉她指尖,安撫小貓兒一般。
不到兩句話的時間,老闆已手腳利落地收拾好,放在了她們面前的桌上。
未待沈清祠結賬,老闆看了看她們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猶豫着道:“這長街熙攘的,二位姑娘……許是不好提這壇酒,不若姑娘告知我住處,我給姑娘們送上門去。”
沈清祠頓了頓,拉着謝溫晁起了身,淡聲道:“不必了。”
老闆點點頭,又猶猶豫豫開口道:“姑娘們留步,我看姑娘們裝束,許是經常行走江湖之人,不知……可否向姑娘們打聽一個事?”
沈清祠卻是意外好脾氣地道:“什麼事?”
老闆聽聞她答應,擡頭看向她的眸光都亮了亮,問道:“二位……可曾見過一個小孩,如今算來應當和二位年歲相近,容貌和将軍府的小姐很相似,帶着一串紅色的念珠,性子冷冷淡淡,人卻極好。”
沈清祠沉默下來,沒有回答。
“姑娘,姑娘?”
老闆喚道。
他并不曉得,他一直尋着的那個人,這一刻就立在他的面前。
謝溫晁溫和應了聲:“聽老闆所言,當是尋了許久,不知為何這般執着?”
老闆歎出一口氣,低低道:“也非是執着……隻不過許久之前,我見那孩子可憐,便總予她些吃食。她也同姑娘們一樣愛吃桂花糕。本想着也便算作積德行善,未想過回報,卻有一日家中長輩大病,那日正巧我不在家中,也下着暴雨。回來時我才曉得那孩子來了一趟,冒着雨不知怎麼将家母送去了醫館。那時大夫同我說若晚一步或淋了大雨,恐怕人便……送到時家母身上隻褲腳沾了些水,我細細詢問下才知是她打着傘将家母一步一步背到了醫館,自個卻淋得如水裡撈出來的般,大夫本想留她開些祛寒的藥,她卻悄無聲息走了。大夫與我家相熟便先開了藥醫治家母,她離去,可能是怕付不起藥錢罷,不想再麻煩于我。她一向是個好孩子。”
老闆話至如此又有些低落道:“後來,我忽然便再沒有見過她了。隻聽巷中亂竄的流浪者說,好似在某條偏僻巷子看見有江湖人士來尋仇,靠着牆倒在地上的‘仇家’吐了滿地紫色的毒血,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看眉眼很像她。他也未敢多看,怕波及自己,立馬便逃了。”
老闆語聲又激動起來,質疑道:“——可是一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小孩兒又能惹上甚麼深仇大怨?!我不相信,這些年隻要有人過路在我這兒坐下,我都會去問上一問,我總覺得她一定還活着,再過十年我還是要等她回來,再從我這兒拿走一份桂花糕。”
謝溫晁也默了默,微微向沈清祠偏了偏頭,聽她無甚反應,便低低歎了口氣。
沉默片刻。
沈清祠忽然開口道:“若巷中當真是那個孩子,當時你若在場,會沖過去護住她嗎?”
老闆見此一問,有些猶疑道:“我……畢竟未曾親身經曆。我亦憂心我的家人,若信誓旦旦說會,未免太假。但我想着……”
“若我在場,我還是會的。”
老闆擡了眼,目光中有自己都未意識到的堅定決心。
面紗後,沈清祠閉了閉眼,在桌上留下幾文錢,提了桂花糕和酒轉身離去。
——“我們見過你說的那個孩子,她叫阿窈,你應當知曉她的名姓。她還活着,不必擔心。”
老闆怔了怔,在聽到那個名字後徹底打消了懷疑,下意識揚聲問道:“那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沈清祠溫和了幾分的嗓音随着漸行漸遠的距離也顯得缥缈若無。
——“很好。”
老闆愣了許久,有些欣慰地低下眼眸,看向桌上那位冷冷淡淡姑娘留下的銅錢。
數了一數,卻徹底頓在了原地,拿着銅錢的手也忽地開始發起了抖。
那些錢的數目,竟恰好是一份桂花糕和一壇桂花酒的價錢。
可他很确定,這位姑娘是第一次來他的攤上。
——也從未問過他價格。
銅錢從顫抖的手中滾落,摔落在地清脆一聲響,終于驚醒了桌前怔愣的人。
那樸素的中年男子仰了頭,忽大笑出聲。
眼底折射出粼粼的水光,如瓊玉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