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霜本以為春生之前長久地待在山上會覺得無趣,如今到了懷安,會想要和玩伴一同出門逛逛。
可她實在沒想到,春生居然是個務實的。
她拒絕了喻霜想帶她去和喻崧交朋友的提議,非必要不出門。
接下來幾天,她每每問婢女小姐在做什麼,都是回,在房内看書。
難道是為了扮好月華?
那也不能一連三天連房門都不出吧。
性子也無欲無求,什麼要求都不提,無論給什麼都全盤接受,喻霜滿腔的熱情毫無用武之地。
聽喻霜在耳邊念叨了太多次,終于某日飯間林文修也忍不住對春生道:“現在還沒到情況緊急的時候,無事之時也可出門逛逛。”
他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難道懷安如此無趣?竟無一處能提起你的興緻?”
春生愣了一下,看見林文修夫婦關切的眼神,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可能造成了某些誤會。
她解釋道:“并非如此,我這幾日在房内是在做功課。”
“功課?”
林文修和喻霜對視一眼,有點驚訝,還有點疑惑。
“我下山之時,師父交代,讓我背熟《經脈圖》和《百草錄》。先前在澤湖時已通讀過,現在正要記熟,所以格外專心些。”
而且,等師姐到了,一切差不多就要開始了,她想趁現在空閑時完全背熟,這樣在之後如果真的分身乏術,也不至于在師父檢查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也看了林文修給的名單折子,出門自己收集了一點情報,隻不過為了避免麻煩,她習慣晚上喬裝夜行,所以林文修他們不知道。
也是之前和師叔遊曆時的習慣使然,居然惹出誤會來。
不過,她想要的情報其實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也沒有什麼出門的必要。
林文修笑道:“你伯母還以為是她太熱情了,吓得你不敢出門呢。”
什麼吓不吓的。
這個人,慣會瞎說!
她隻是怕招待不周罷了!
喻霜橫了林文修一眼,轉頭對春生和煦道,“背書也不要太累了,勞逸結合才最好。日子還多呢。”
春生點頭應好。
接下來春生便時常來找林文修夫妻倆,大多是關于情報折子上有不懂的就來詢問,偶爾也在書房閑聊幾句,如此過了兩日。
這日,春生正在院子裡坐着看書,雁飛走進來,躬身道:“小姐,有位姑娘找,說是小姐的舊識。”
她奉上一枚雲紋佩。
春生接過那玉佩,入手溫潤。
她看過,露出一個笑來,道,“快請。”
不多時,雁飛領着一位女子進來。
那女子一身青衣,戴着帷帽,整個人遮得嚴實,倒是神秘十足。
她一進院門,春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先笑道:“師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春生擡了擡手,等雁飛退出去關上了院門,才頗有些無奈道:“師姐,何必打趣我。”
那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她笑道,“師姐關心你,怎麼是打趣呢。”
正是易了容的林月華。
春生不說話了。
這種話,她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回。
好在林月華并不需要她回話,她站在院子裡,環視一圈,歎道:“春色宜人。”
春生沉默,跟着她的視線也環視一圈。
不過五天,院子裡沒什麼變化,依舊是滿院的花,親密地擠在一處,明媚熱烈。
等春生視線轉回來,林月華正看着她,她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擡手揉了揉春生的頭,溫和道:“沒事。”
春生眨了眨眼。
她的師姐,觀察入微,溫柔體貼,她總是能敏銳地察覺春生的情緒。
她知道這份禮物春生不是故意要先打開,這麼深切的情意春生也覺得難以承受。
所以沒關系,她不介意。
這時,院門被輕輕扣了兩下,雁飛推開院門,身後跟着崔錦。
崔錦是喻霜的陪嫁丫鬟,自小服侍,也是看着林月華長大的,感情深厚。
春生喚道,“崔姨,你怎麼來了?”
崔錦躬了躬身,和藹道:“夫人聽說小姐有好友到訪,特意派奴來詢問,正近午時,是否要留下一起用飯?”
這幾日,春生都是與林文修夫婦一同用飯。
春生看了看林月華,她正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一副任憑安排的乖巧模樣,見她看過來,便向她眨了眨眼。
于是春生轉頭,對崔錦道:“我随後便帶她去拜訪爹娘。”
崔錦得了令,便退下了。
春生道:“我先帶你去休整。”
林月華笑道:“好呀,師姐。”
又來。
春生不應她,帶着她進了房内。
房内已經被布置成了春生平常喜歡的風格,裝飾物很少,顯得嚴肅又冷清,隻一面花鳥金繡屏風還有些活潑意味。
書架上擺滿了醫書,小榻的案幾上也攤着一本書,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林月華走近一看,“《百草錄》?”
她笑道,“你又不出門了。”
看這書上的标注,也不是一兩日的功夫就能做到的,自春生到懷安才幾日,必然是心無旁骛,以春生的性格,不出門也理所當然了。
這話春生沒法反駁,畢竟她已經因為這個引起林文修夫婦的憂心了。
于是她走上前,把書合上了。
林月華坐在一邊笑。
春生也不在意,自去找出一隻匣子打開,裡面裝着幾隻小罐子。她撿出一隻小罐子,遞給林月華,“先把面具卸了吧。”
既然已回來,當然是要“物”歸原主了。
她也不能總頂着林府小姐的身份。
林月華自是不會拒絕。
兩人各自拾掇一番,等拾掇完已是一盞茶之後。
“這幾日我不常出門,也不曾出過府,比較熟悉的隻有伯父伯母,崔錦和雁飛。我已和伯父伯母說明了我的真實身份,現在他們應該是知道是你回來了。”
“好。”林月華笑眯眯的,“這幾日辛苦春生了。”
不過,“你來早了。”春生問,“是澤湖出了什麼事嗎?”
林月華搖頭,“澤湖能有什麼事,你一個人來我也不放心,自然是快馬加鞭。”
“還有,”她猶豫了一下,“有個人幫忙護送我到懷安,他這會自去找了客棧住,改天帶你去看看他。”
“怎麼了?”
林月華道:“我總覺得他眼熟,可是又實在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帶你去看看有沒有印象。”
她笑了笑,“不過不急,等我們的事忙完再說吧。”
林月華都這麼說了,春生便點頭應好。
兩人把房内收拾好,出了門,雁飛正守在門口,見她們出來,便躬身道:“小姐,夫人派人傳話,說飯菜已備好了。”
林月華笑道:“好,那我們過去吧。”
于是兩人往前廳去,一路上,林月華挽着春生,看過路邊竹林涼亭,青闆遊廊,感歎道:“沒什麼變化啊。”
她有點懷念。
五年時間匆匆而過,她剛被帶走時也時常在夢中夢見過這一片竹林,哭着醒來,可是病痛将她拖着,她無法離開周中山。
後來才漸漸平和,她知道自己總會回來的。
如今真的回來了,反而有點身處夢中的不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