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呆住了。
“哥。”餘眠嗓音溫柔地叫他，又重複了一遍，“和我交往試試，好不好？”
“啊？”江楓遲鈍地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和……和你交往試試？”
“嗯。”餘眠眨了下眼睛，神情認真又誠摯，“如果交往後哥哥還是對我沒感覺，我就放棄。”
說完他便屏住了呼吸，心跳不由地加速，像是擂鼓般清晰有力響徹房間，他隐約露出期待的神情，但更多的是緊張。
江楓卻沉默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一直沒有開口，餘眠的心髒卻還在瘋狂地撲通撲通直跳，越來越快，快到連掌心都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很快他就看到江楓緩緩垂下眼，很慢很慢地搖了搖頭，嗓音很輕卻又字字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裡。
“不行。”
話音剛落，餘眠的動作滞了滞，心跳猛地停了幾拍，腦袋變得一片空白，原本期待的心情也在這一瞬間跌入谷底。
他的唇角繃得挺直，臉上笑意漸漸消失，他的目光緊緊盯着江楓的臉，嘴唇發着抖，不死心地追問：“為什麼？”
“因為……”江楓微微偏過頭，垂下眼躲避着他灼熱的視線，“這樣對你很不公平。”
餘眠一怔，反應過來後眼睛又亮了起來，有些急切地跟他解釋：“沒關系，我不在乎這點……”
“可我在乎。”江楓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透着哀傷，“眠眠，我不想在沒有确定心意的前提下不明不白地跟你在一起，如果最後的結果不是你想要的，那樣隻會讓你受傷。”
餘眠看着他神情痛苦的臉，心髒倏地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一般，疼得快要窒息，一時之間突然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過了很久他才勉強露出個笑來，沖江楓乖巧地眨了下眼睛，嘴上說着違心的話：“嗯，我也覺得哥哥說的對。”
江楓擡起眼，神情複雜地望着他，輕聲叫他：“眠眠……”
“哥，我沒關系的。”餘眠輕聲打斷了他的話，他的臉上仍舊是笑着的，眉眼彎彎的很溫柔，卻又隐隐透着難過，“你不要覺得愧疚，也不用覺得抱歉，從喜歡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的，隻不過……”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一下，很小聲地說：“……隻不過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江楓聽着他懂事的話語，一擡眼卻看到他勉強的笑容，心髒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下意識想抱抱他哄哄他，卻又在意識到的一瞬間及時收回了手。
餘眠自然是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顫了顫，他的臉上露出受傷的神色，垂下眼斂去了眼底一閃而逝的痛楚。
“眠眠。”江楓沉默了好半晌才輕聲開口叫他，“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但這件事我真的沒辦法答應你。”
他的嗓音比以往還要溫柔得多，像是生怕餘眠傷心一樣，可說出來的話卻殘忍地戳破餘眠的幻想，像刀子般在他的心髒上劃開一道無法愈合的缺口，滴答滴答地流着血。
恍惚間他好像又聽見江楓在他耳邊低聲喃喃。
“……對不起。”
——
那天餘眠聽完江楓的道歉沉默了許久，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是站起身給他解開腳铐放他走了。
從那天起，兩人似乎又恢複了以往的相處模式，都很有默契地閉口不談那幾天發生的事情。
江楓仍舊充當着好哥哥的角色，而餘眠也同樣充當着乖弟弟的角色，與之前不一樣的是現在的江楓會有意識避開和餘眠的親密接觸，跟他相處的時候格外注意分寸。
餘眠對此看起來好像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是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即便在江楓面前話也安安靜靜的，比以前還要乖巧聽話。
沒過幾天他便回了鄉下，說是要回家陪奶奶過年。
江楓得知消息第一時間就給他添了新衣服新鞋，又買了很多好東西讓他帶回去給奶奶，像以前一樣對他千叮萬囑，還讓餘眠告訴奶奶有時間他會去看望她的。
餘眠點頭說好。
看着他依舊很乖順的模樣，江楓隐隐約約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和以往不太一樣了，好像總感覺缺了點什麼，但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沉默了半天也隻是溫柔地跟餘眠說了句到家記得給他打電話報平安。
餘眠安靜地聽着他帶着關心的絮絮叨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隻是點頭又說了句好。
待江楓好不容易說完，他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笑了笑，朝江楓揮了下手：“哥，那我走了。”
江楓一頓，沒察覺到自己心底細微的失落，隻是同樣笑着沖他揮手：“嗯，路上注意安全。”
餘眠的眼神晦澀，點了下頭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進了高鐵站。
望着他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江楓的心好像在一瞬間就變得有些空落落的，總感覺好像缺了點什麼東西。
他把舉過頭頂的手慢慢地放下來垂落在身側，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消失不見，指尖無意識蜷縮了一下。
江楓站在原地許久發了很久的呆，直到有輕柔的雪花飄飄悠悠地落在他的眼睫上，堪堪遮住了他的視線，他才猛地回過神來，冷得打了個哆嗦。
放眼望去，雪花純白幹淨的顔色在黑夜裡顯得格外顯眼又漂亮，他下意識伸進口袋拿出手機拍張了照想發給餘眠，卻在點擊發送的一瞬間蓦地想起了什麼，又默默按了取消，重新把手機塞進了口袋。
江楓無意識摸了摸額頭上傳來的微微發涼的觸感，突然想起來上次他在這裡送别餘眠時，餘眠在臨走前落在他額間一觸即離的吻。
明明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他卻仍舊能回想起來當時餘眠唇上柔軟的觸感，滾燙卻又不灼人，一點一點侵蝕着他的心。
他背着手用突出的指節抵着額間，上面似乎還能感受到餘眠殘存的溫度。
江楓覺得習慣真的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他好像在潛移默化中已經對餘眠的親密動作習以為常了，以至于當餘眠不再像以前對他親昵，他竟然會覺得怅然若失。
江楓的手緩慢地垂落下來，看了一眼車站附近來來往往熱鬧至極的場景，莫名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獨感。
又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他條件反射般地攏了攏厚重的羽絨服，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形成白霧，随即消失不見。
江楓垂下眼，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過了會便慢慢地轉過身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他聽着踩雪發出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能清楚地感覺到從腳底傳來的涼意直竄頭頂，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江楓想，今年的初雪好像下的比以往都要猛烈許多。
真冷啊。
——
餘眠回去之後仍舊每天照常跟他聊天打視頻，神情乖乖巧巧，語氣也是一貫的稀疏平常，絲毫沒有提起過之前的事情，仿佛刻意遺忘了一般。
這也讓江楓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又恢複了之前成熟穩重的好哥哥形象。
但在餘眠面前他依舊會有意識地避開任何有關喜歡的話題，這也導緻他很長時間都沒有給餘眠一個明确的答複。
直到那天下午餘眠跟他開視頻的時候，第一次很主動地提起了這件事。
“哥。”視頻裡的餘眠用手背半撐着臉，細碎的碎發蓋過了他的眉毛，他的嗓音很低很輕，“你還記得我中考後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嗎？”
“啊？”江楓愣了愣，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遲疑地問，“你是說段隐打擾你學習然後你生氣了的那次嗎？”
“嗯。”餘眠垂下眼，斂去眼底的難過，抿着唇點了點頭，他的聲音很輕卻又字字清晰，“哥哥當時說過的，不管我想要什麼，你都會答應我的，你還說隻要我有想要的，随時都可以跟你說。”
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睫輕微地顫動着，小聲地補充了一句，像是在提醒他：“時間期限是永久有效的，哥哥說的這些話還作數嗎？”
江楓向來不愛食言，說到基本上都會做到，更何況對方是餘眠，這麼多年來他幾乎從來都不會拒絕餘眠的要求。
除了上次餘眠說希望自己試着和他交往的請求以外。
隔着手機屏幕江楓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緒以及語氣中的小心翼翼。
每次看到餘眠這副模樣，他總是忍不住心軟成一片，根本沒辦法拒絕他。
江楓張了張嘴，神色如常點了下頭：“當然作數了。”
頓了頓，他又眉眼彎彎地笑着繼續問：“眠眠想要什麼？”
“我……”餘眠的語氣一頓，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地開口，“我想要哥哥在我生日之前告訴我你最後的決定，可以嗎？”
“嗯？”江楓一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脫口而出，“告訴你什麼決定？”
餘眠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嗓音很低，說出來的話卻很直白：“告訴我是否答應我的告白當我男朋友的決定。”
“男朋友”三個字直接讓江楓的腦袋“轟”地一聲變得空白，他面色僵硬，過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地笑了下：“眠眠，你不是說會給我時間考慮嗎？”
“嗯，我是說過。”餘眠眼神晦澀，很輕地點了下頭，“可現在我不想再等了。”
江楓唇角的弧度一點一點地繃直，安靜地看着他不說話了。
他最擔心最害怕面對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江楓向來不喜歡逃避，可他在餘眠的這件事情上卻總是下意識選擇逃避，不願意面對現實。
他好像一直在心存僥幸，僥幸隻要餘眠閉口不提，兩人之間那層薄如窗戶紙就不會被捅破，勉強還能維持表面和睦的兄弟情。
可餘眠今天卻幹脆利落地戳破了這層紙，直接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他的心兵荒馬亂得不成樣子，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才好。
江楓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猶豫不決對餘眠來說有多過分，餘眠該有多不好受，可他内心同樣很煎熬。
他把餘眠當親弟弟一樣疼了将近十年，餘眠是他弟弟的觀念在他腦子裡已經深入骨髓，哪有那麼簡單就能輕易地扭轉過來。
更何況餘眠對他來說本身就是特别的，他不希望餘眠受傷，也不願意在不确定自己心意之前跟餘眠在一起，可好像無論怎麼做都沒辦法做到兩全其美。
因為不管他做了什麼決定，結局總是會讓人受傷。
餘眠皺眉看着他出神呆愣的臉，半天也沒搭理自己，疑惑地叫他：“……哥？”
“嗯？”江楓條件反射般地應了一聲，回過神來有些慌張地摸了摸耳朵，他飛快地眨了眨眼睛，顯然在躲避餘眠的視線，說話也不利索了，結結巴巴的，“眠、眠眠，我我我……”
“哥。”餘眠抿唇打斷了他的話，低低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想給你壓力的，可我現在忽然覺得與其這樣等，還不如早點給個痛快。”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臉上掩不住的失落和難過，再開口時語氣也變得可憐兮兮的：“還是說，哥哥你現在連我這個小小的請求也不願意答應嗎？”
江楓最受不了餘眠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一下就沒轍了，連半秒鐘都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哥哥願意，哥哥答應你就是了。”
“嗯。”餘眠在心底長長地松了口氣，擡起臉朝江楓笑得很燦爛，“那在生日之前我會一直等着哥哥的決定的。”
江楓被他的笑容迷得有些眩暈，傻乎乎地點了點頭：“好。”
剛說完他就模糊聽到餘眠那邊似乎有人叫餘眠的名字，接着他看到餘眠轉過臉似乎對着後面說了什麼，又扭過頭對他說：“哥，我同學找我補習，先挂了。”
江楓眨了下眼睛，遲鈍地點了點頭：“好……”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響亮的“嘟——”的一聲，餘眠第一次主動且快速地先掐斷了視頻電話。
江楓愣了愣，盯着手機屏幕上那一小行“對方已挂斷”的字直至消失許久後才緩過神來，心裡無端地覺得不太舒服。
他安慰自己餘眠是有事才挂的，可又想到餘眠以前就算再忙再有事情也要等他挂電話，從來都不會像今天這樣。
江楓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可能是最近因為被餘眠的事情困擾得不行，神經太過于敏感，所以才會這麼容易想太多。
很快他就沒精力去細想這些小細節了，因為他又想起自己剛剛心軟嘴快地答應了餘眠在生日之前給他答複的事情，就忍不住開始變得焦灼不安。
然而江楓愁了兩天天依舊沒有做出抉擇，還是處于十分糾結的狀态。
他有氣無力地趴在書桌上，再一次深深地歎了口氣，無意間又瞥見手機上的日期，發現再過五天就是餘眠的成年禮了。
江楓突然想起之前自己答應過餘眠一定會陪他過成人禮的事情，可他現在隻要一想到餘眠還在等他答複的事情就郁結得不行，根本不敢面對餘眠，更别提去陪他過生日了。
江楓總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面，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他有點煩躁地擺弄着動漫手辦，心情愈發焦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