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赜抿唇,轉頭看着阿朝,“阿朝,給我一柱香時間。”
他聽着腳底下山風呼嘯而過的聲音,仿佛自己的心也被風刮空了一般。
阿朝一愣,他從未見過江赜這副樣子。
瞧着面上風平浪靜,但是眼中已經是一片驚濤駭浪了。
阿朝沉默了一會兒,隻好讓步。
“阿朝在此,等候世子。”
幸好,他在山下找到人了。
江赜順着被壓斷的樹枝,還有那一串帶着血迹的腳印,終于找到倒在草堆上的林舟了。
當時林舟朝他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了。
他隻看到了林舟蒼白如雪的臉色,以及那身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顔色的衣裳。
江赜大步跑過去,慢慢将地上的人扶起。
“林舟……”
江赜喚了她一聲,聲音裡帶着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林舟的鼻息,在感覺到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手指上時,他才發覺從剛剛起,自己的心就跳得十分厲害。
*
林舟有意識的時候,江赜正背着她搖搖晃晃地跑在山路上。
她盯着江赜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他來,“世子……”
剛一開口,嗓子就疼得厲害。
江赜身形一頓,立即看向趴在他肩頭的林舟。
方才林舟聲音雖微弱,但他還是聽到了。
江赜連忙将她放到了陰涼處,“可有不适之處?”
林舟臉色白得厲害,渾身無力地靠在樹幹上。
她扯出個笑,“還好。”
江赜垂眸看着她,抿唇将她被血迹黏在額頭上的亂發撥到腦後。
林舟目光落到了她的腿上。
先前的血已經将她的整個褲腿都染紅了,如今她腿上的傷處被一條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血也已經止住了。
林舟看着江赜被撕去了一塊的衣角,“世子,你這是何苦……”
江赜順着她的視線掃了一眼,将那片衣角甩到身後,“血隻是暫時止住了,随時都有再裂開的風險,我們得快點……”
他看着林舟面上的潮紅,話音一頓,将手背貼到林舟額頭上。
燙得吓人。
江赜立即彎下腰,将林舟背到身後,腳下加快了步伐。
林舟抓住他的衣領,吃力道:“世子大恩,我難以回報。”
江赜腳下的步伐速度未減。
林舟自顧自地說:“我若生而自由,定然毫不猶豫站在世子這邊。隻可惜,我猶如困獸,生不由己,這輩子恐怕都無力回報世子了。”
聽着她這像是遺言的話,江赜覺得刺耳極了。
他道:“我所做的一切,并非貪圖你回報我什麼。若你我志不相同,我不強求,救你助你,我心甘情願。”
林舟睫毛輕顫,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困意來襲,她輕輕“嗯”了一聲。
江赜偏頭看了她一眼,“不要睡。”
山路陡峭,江赜還背着林舟,累得他滿頭大汗。
他喘着粗氣,“你那日不是問我,我的志是什麼嗎?”
林舟勉強打起精神來,“是什麼?”
江赜笑道:“我想成為像我爹那樣的人。”
林舟聞言,也笑了。
她沒想到江赜說出這麼一句孩童氣的話來。
随後,她想了想,江赜說的确實也合理。
畢竟有這麼一個威名遠揚的父親,誰又不會胸懷崇敬之心呢?
“可是世子,你并不會武功。”
又怎麼成為安定王那樣的人呢?
江赜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你呢,林舟,你的志,是什麼?”
這是江赜第二次這樣問她了。
他最初問她的時候,她捉摸不透江赜的意思,而現在瀕死之際,她似乎懂了一二。
她垂眸,抓着江赜衣服的手指不斷用力。
她說:“我想匡扶正義,平天下不平之事。”
她要叫那些被錯判的、冤判的人,有一天能挺直了脊梁,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要叫那些陰暗狡詐之輩,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不得翻身,為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她要掀翻那背後之人所下的棋局,讓光明證道。
這便是她的志。
“很好。”
江赜輕聲道:“我們都會如願的。”
林舟沒有說話。
“林舟?”
林舟還是沒有回應。
江赜一愣,回頭看了她一眼。
隻見林舟腦袋垂在他肩膀上,眼睛已經緊緊閉上了。
“林舟,不許睡,聽到沒有。”
江赜擡頭看着高山,顧不得其他,腳下蹬地,整個人向山崖上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