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喜歡,我一會兒多拿一些給二位。”
“箫公子方才說,這些香都是你自己調制的,”歸庭客好奇:“那你白日出城,身上還背着個背簍,是去采香料了?”
“對。有些香料在城郊的山上可以采到,我便每個月出城一兩次,畢竟小本生意,能省些是些。”
兩人在這店内坐的時間雖不長,可僅憑這裡面的陳設和鋪主人的談吐,就很難将箫人玉本人和一個商人的身份聯系起來。
都說無奸不商,可反觀箫人玉,别說奸詐了,在他身上連市儈氣都見不到丁點兒,做個小買賣還偶爾關門,仿佛自己的生意好不好,都随緣不強求似的。
一想到此處,歸庭客不由得說了句:“箫公子如此風姿,還如此随性,不像個商人,倒像個讀書人。”
箫人玉聽到這話,神态有一瞬間的僵硬,好在屋裡的燭火并不算很亮,因此對面的兩人并未察覺,他面不改色的應下歸庭客的話:“呵,閣下過譽了。”仿佛突然想起來似的,箫人玉問他:“啊……還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不知是不是雲海塵的錯覺,他覺得箫人玉問這話,除了真的想知道歸庭客的名字之外,還帶着幾分……轉移話題的意味。
但歸庭客沒多想,而是直爽的道出了口:“在下歸庭客。‘洞庭有歸客,潇湘逢故人①’就是我的名字。”
箫人玉淺笑道:“歸大哥性情跅弛不羁,名字也與你極為相稱。”
“是麼?”歸庭客大大咧咧的,聽到誇贊一點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還是頭一回有人誇我的名字好聽。”他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雲海塵,用胳膊肘碰了碰對方:“大公子,你得學學人家箫公子,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讓人聽着就是舒服,哪像您似的,往這兒一坐活像雷公電母,估摸再過一會兒就要引來狂風暴雨了。”
箫人玉忍俊不禁,雲海塵睨了歸庭客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箫公子說話這麼好聽,你還不多買些安神香回去用?”
“這有何難!”歸庭客伸手就去掏銀子,結果在腰間摸索了半晌,表情漸漸變得凝重,自個兒就開始嘟囔起來:“诶?我錢袋子呢?”
雲海塵冷嘲一聲,随後擡手将一包銅錢放在了桌上:“這幾味香,我全都要了。”
“欸——”歸庭客活見鬼了似的:“這不是我的錢袋子麼!什麼時候被你偷去的!”
仿佛嫌他嗓門太吵,雲海塵略帶嫌鄙的歪了歪身子:“别喊,方才吃馄饨的時候,你自己忘在那兒的。”
“真的假的?”歸庭客将信将疑:“我不是這麼粗枝大葉的人啊。”
“不是你丢的還真能是我偷的不成!”雲海塵無奈的白了他一眼,餘光瞥見了一直在淺笑不語的箫人玉,這才意識到還在人家鋪子裡呢,他二人這樣笑鬧,實在有些失禮:“呃,抱歉,讓箫公子見笑了。”
“哪兒的話,”箫人玉并不覺得有何不妥,他起身将那幾味香給包起來,手上雖然忙着,但也并沒有怠慢客人:“雲公子和歸公子這般投契,實在讓人羨慕。”
“投契?”雲海塵又睨了一眼歸庭客,似笑非笑的問:“投契麼?”
“投契啊!肯定投契!”歸庭客心道誰讓你是我上峰呢!我不與你投契,你也不給我薪俸啊!
雲海塵一看他這賣乖的做作樣子便知他心裡在想什麼,随即譏诮的勾了勾唇:“是麼,那我可真是榮幸之至。”
“别别别……”歸庭客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你……你好好說話,再讓人家箫公子笑話咱們。”
箫人玉并不為此見怪:“不會,聽二位這樣談笑隻會覺得十分有趣。”他将包好的燃香放到桌上:“這是雲公子要的安神香,臨睡前一刻鐘點燃即可。”
“好,多謝。”雲海塵起身将那小包裹拿在手中:“天色已晚,今日叨擾箫公子了,這個你拿着,算是我們買香的錢。”說罷他将歸庭客的錢袋子往箫人玉的方向推了過去。
即使不必打開看,光從那錢袋子鼓鼓囊囊的形狀就能瞧出,這裡頭的銀錢隻多不少,箫人玉怎肯全收:“用不了這麼多,這些香并不貴,二十文而已。”
歸庭客卻豪爽的一擺手:“箫公子不必與我們客氣,安神香對于我們大公子來說是消耗之物,往後少不了會再來的,到時候銀錢就從這裡面扣除。”
見他二人都這般痛快,自己若是再拒絕倒顯得扭捏小氣,于是箫人玉點了點頭:“好,那我便收下了。”
他将二人送至門外,淡淡的月色傾灑在街上,給這黑漆漆的夜裡揉進了一絲惬意與柔和,比月色更溫潤的是箫人玉,他站在店門口,微微昂頭看着比自己高半頭的雲海塵道:“我就不送二位了。”
“嗯。”雲海塵的手指無意識的在包裹上摩挲了兩下:“箫公子留步,我二人就先回去了。”歸庭客也站在他身後笑盈盈的擺手。
箫人玉颔首:“慢走。”
待他二人離開後,歸庭客吊兒郎當的歎道:“我後悔了。”
雲海塵猜他嘴裡說不出什麼正經話:“後悔什麼?”
“後悔方才在鋪子裡的時候,沒問問人家箫公子還有沒有姐姐或妹妹。”
果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雲海塵揶揄道:“白天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是還說不能因為風月耽誤了要緊事麼,怎麼,這才半日就忘了初心了?”
“唉……”歸庭客覺得自己太草率了:“當時不是沒同這箫公子聊上幾句麼,隻覺得他模樣生的好,卻不知與他交談起來還這般舒暢啊。他若是真的有姐姐妹妹,想必也一定是極好的。”
“反正剛離開沒多遠,你要是這麼可惜,不如現在就返回去問問人家。”雲海塵嘴上雖然這麼說,腳下的速度卻絲毫未減。
“算了,今日太晚了,改天吧,路過的時候我再問問箫公子。”
雲海塵回頭打量了一眼歸庭客:“你還真有這個意思?”
“那是自然!”歸庭客半真半假的說:“我這是不喜歡男人,我若喜歡男人,方才就直接對那箫公子示好了!”
雲海塵嗤笑了一聲,隻當他在說瘋話過嘴瘾:“那你也不想想人家喜不喜歡你。”
“說真的,”一聽這話,歸庭客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子勝負欲,對雲海塵賤兮兮的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人家箫公子喜歡男人的話,就算他不喜歡我,也不可能喜歡大人你。”
雲海塵冷不丁的停下腳步,眯了眯眼睛,涼飕飕的問:“為何?我比你差在哪兒了?”
“大人樣樣都不比卑職差,但唯獨有一點,”歸庭客湊近了,神秘兮兮的說:“你啊,太死闆,不會讨喜歡的人歡心。”
“說得像你多會似的。”雲海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随後繼續擡步往官署的方向走。
“我就算不會,也不像你似的,整日冷着一張臉啊。”歸庭客跟上他,絲毫不知自己此刻有多煩人:“你信不信,若要讓一群小孩子從你我當中選一個陪他們玩兒,他們絕對全部都選我,不會選你。”
“好好好,”雲海塵已經懶得再與他争奪這個毫無意義的勝負了:“那你明日起就去外面找小孩子玩吧,什麼時候玩夠了就自己回京去。别在這兒礙我的眼。”
歸庭客“啧”了一聲:“你看你總這麼嚴肅!玩笑都開不得了!欸走那麼快幹什麼,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