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盯着桌角的藥瓶,鋁箔闆上空洞的凹痕像一排咧開的嘴。窗外秋雨淅瀝,砸在空調外機上發出細密的鼓點。他伸手去夠水杯,袖口滑落時露出腕間淡粉的疤痕——那是初三那年被煙頭燙的,施暴者笑着說“文學少年需要點靈感印記”。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猝然亮起。
「22:47 顧子堯:物理集訓延長三天。」
光标在回複框閃爍良久,最終隻落下一個「好」字。林緻把自己蜷進椅背,任由數學卷上的幾何圖形扭曲成嘲弄的臉。那些被撕碎的草稿、塗滿“變态”字樣的課桌、還有廁所隔間外此起彼伏的笑聲,突然從記憶深淵裡伸出濕黏的觸手。
“叮——”
玻璃窗發出輕響。林緻以為是風雨卷來的石子,直到第二聲、第三聲接踵而至。他掀開窗簾,呼吸驟然停滞。
顧子堯攀在院牆外的香樟樹上,黑色沖鋒衣浸透雨水,發梢還在往下滴水。他單手勾着樹枝,另一隻手晃了晃密封袋,裡面整整齊齊碼着淡紫色活頁紙——那是林緻最愛的薰衣草味便箋。
“你瘋了?這是三樓!”林緻半個身子探出窗台,雨絲撲在滾燙的臉頰。
顧子堯借力蹬上空調架,金屬支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利落地翻進窗台,帶進一身潮濕的松木香:“防盜網有缺口。”
林緻這才發現,鏽蝕的鐵栅欄不知何時被鋸斷兩根,斷口處還裹着防劃傷的絨布。
密封袋被鄭重放在書桌上,扉頁鋼筆畫着纏繞的紫藤與函數曲線。顧子堯抽出紙巾擦拭手指,露出虎口處新鮮的灼傷:“競賽組那幫廢物把焊槍當玩具。”
林緻突然抓住他手腕。暖光燈下,那些水泡像一串透亮的琥珀:“你提前逃訓?”
“不是逃。”顧子堯抽回手,“是淘汰。”
他解開密封袋,錯題集裡紅藍批注交錯如血管。第37頁夾着銀杏葉書簽,旁邊是遒勁的鉛筆字:「隐圓定理在此處更簡潔,試試看。」
林緻指尖撫過紙頁,突然笑出聲:“顧神也有失手的時候?”他指着某道導數題旁罕見的塗改痕迹。
顧子堯耳尖泛紅,搶過本子就要撕頁,卻被林緻死死按住。兩人跌坐在床沿時,吊燈在牆上投出交頸的天鵝影。
電子鐘跳向零點,雨聲漸歇。林緻摩挲着錯題集燙銀的封邊,輕聲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顧子堯正在修被他壓壞的眼鏡架,聞言金屬鑷子“當啷”砸在地闆:“你需要。”
“需要?”林緻突然拽高毛衣下擺,腰側猙獰的淤青在冷白皮膚上觸目驚心,“上周五體育館倉庫,三個體育生說想看看‘學霸的肋骨能不能敲出樂譜’。我需要你每天像個保镖跟着?需要你放棄競賽當救世主?”
空氣凝固成冰。顧子堯拾起鑷子,尖端在掌心壓出月牙痕:“那時候為什麼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