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波器的綠光在顧子堯眼底跳動，像一群困在玻璃罩中的螢火蟲。他扯開第三罐紅牛，鋁皮在指尖壓出鋸齒狀的裂痕。全國賽真題集攤在實驗台上，頁角被反複翻折成灰白的毛邊——第17題，粒子在電磁場中的運動軌迹，标準解法需要六組微分方程聯立，而他卡在第三步已整整兩小時。

“顧神，淩晨三點了。”保安的手電筒光束掃過門縫，“再不走我鎖門了。”

顧子堯置若罔聞。汗水沿着脊椎滑進校服，在布料上洇出深色地圖。他忽然抓起激光筆，在牆面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公式，卻在某一瞬瞥見林緻上周畫的隐圓草圖——那原本是道解析幾何題，少年用鉛筆在抛物線外虛虛勾了個圈：“有時候答案在‘看不見的地方’哦。”

紅光“啪”地熄滅。顧子堯栽向地面的瞬間，恍惚看見林緻的淚痣化作流星，墜入他混沌的黑暗。

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顧子堯睜眼時，晨光正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林緻睫毛上鍍了層金粉。少年趴在病床邊，右手還攥着半截墨條，袖口染滿黛色漣漪。

“36小時不睡覺，很英雄嗎？”林緻擡頭，眼下泛着青灰，“護士說你再晚半小時就會腦水腫。”

顧子堯試圖起身，卻被心電監護儀的導線纏住手腕。林緻突然傾身按住他肩膀，松煙墨香撲面而來：“别動，輸液管會回血。”

太近了。近到能數清對方睫毛上細小的墨粒，近到顧子堯能聽見自己鼓膜下轟鳴的心跳。他偏過頭，瞥見床頭櫃上的宣紙——狂草書就的《定風波》，“竹杖芒鞋輕勝馬”一句旁畫着Q版小人：戴眼鏡的少年背着昏迷的同伴，在雨中小跑。

“你背我來的？”顧子堯嗓子沙啞。

“不然呢？120說校區太偏要等四十分鐘。”林緻晃了晃纏紗布的膝蓋，“你該減肥了，顧同學。”

點滴瓶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顧子堯蜷了蜷手指，突然說：“決賽在南京。”

“我知道。”

“賽程三天。”

“嗯。”

“你胃藥帶夠了嗎？”

林緻研磨墨條的手一頓，硯台泛起細碎銀光：“這話該我問你吧？”

南大禮堂穹頂高懸的水晶燈将賽場照得雪亮。顧子堯摩挲着胸牌，金屬邊緣刻着極小的一行字：「LY & LC」——林緻前一晚偷溜進病房，用瑞士軍刀歪歪扭扭刻的。

第五題題幹跳出時，觀衆席響起吸氣聲。

「請計算粒子在非均勻磁場中的運動周期（不可使用标準場論公式）。」

顧子堯的鋼筆在草稿紙上戳出深洞。評委席的挂鐘滴答作響，他忽然想起林緻裹着羽絨服陪他刷夜時，曾用哈氣在窗上畫過同心圓：“隐圓不是幾何專利，電磁學裡所有變量……都是藏起來的圓規。”

鋼筆尖猛地劃破紙面。他丢開标準解法，在坐标系外畫出虛圓，所有變量突然如齒輪般咬合。

“時間到！”

顧子堯交卷時，前排的上海隊選手正撕着頭發哀嚎：“這題絕對超綱了！”他望向觀衆席，林緻舉着《定風波》卷軸揮了揮，淚痣在頂燈下像一粒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