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與永恒

1.

上海陸家嘴的霓虹刺破冬夜，顧子堯松開領帶，任由玻璃幕牆上的雨水将西裝剪影暈成模糊的墨團。手機在會議桌上震動，林緻的消息浮現在鎖屏：「手術剛結束，你胃藥帶了嗎？」

他摸出藥瓶拍照回複，鋁箔闆上還剩三粒孤軍奮戰的銀片。助理敲門提醒酒會即将開始，顧子堯瞥了眼腕表——距離情人節還剩四小時十七分。

「推掉。」他抓起大衣走向電梯，钛金門倒映出他扯松領口的煩躁模樣。三小時前父親在越洋電話裡的警告仍在耳畔轟鳴：「顧氏可以容忍同性繼承人，但絕不能是林家那孩子——他母親在療養院的病曆就是定時炸彈！」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盲區。顧子堯駛過外灘時，副駕上的絲絨盒滾落腳墊，盒蓋内嵌的隕石切片泛着幽藍冷光——這是他在蘇黎世拍賣會拍下的碳質球粒隕石，45億年前誕生于太陽星雲的禮物。

2.

仁濟醫院住院部23樓，林緻将聽診器揣進白大褂，護士站的電子鐘跳向21:47。他摸出抽屜深處的牛皮本，最新頁畫着心髒解剖圖，邊緣卻用鉛筆勾了隻戴眼鏡的杜賓犬——今早第三台手術時，他險些在心肌電信号裡聽見某人的聲音。

「林醫生，急診轉來個動脈夾層！」護士的喊聲穿透走廊。林緻奔跑時碰翻咖啡杯，褐色污漬在情人節排班表上洇開，恰好淹沒顧子堯的名字。

手術燈亮如白晝。林緻持着血管鉗的右手穩如機械，腦海卻浮現出大二那年的解剖課——顧子堯翹掉物理競賽，躲在實驗室為他組裝人體模型，關節處的磁吸設計至今仍是醫學院教具範本。

「林醫生，患者血壓在掉！」

「準備體外循環。」他切斷回憶，鑷子夾住破裂的血管壁，仿佛在縫合自己潰散的黃昏。

3.

顧子堯把車泊在弄堂口的梧桐樹下時，石庫門屋檐正往下滴着琥珀色的光。林緻外婆留下的老宅亮着燈，窗棂上貼滿他們高中時折的紙星星，褪色的銀河懸在二十一歲的梅雨季。

鑰匙轉開銅鎖的刹那，姜糖香氣裹着暖氣撲面而來。林緻系着灰藍格子圍裙從廚房探頭，左手還握着滴湯的漏勺：「不是說有并購案要談？」

「談崩了。」顧子堯将隕石盒藏進玄關花瓶，鼻尖蹭過他沾着面粉的耳垂，「在煮什麼？」

「酒釀圓子，但糯米粉受潮了......」

「像高三那年元宵節，你非說湯圓像行星環。」顧子堯接過木勺攪拌，黏稠的漩渦裡浮起桂花碎，「結果柏聞吃出急性腸胃炎。」

林緻笑出淚花，指尖無意識摩挲他袖扣——那是自己送的畢業禮物，鉑金底座刻着顯微鏡與星雲。

4.

淩晨的閣樓床吱呀作響。林緻蜷在顧子堯懷裡刷病曆，iPad藍光映亮他鎖骨間的銀鍊——挂墜是碎成兩半的隕石切片，大學時顧子堯用激光篆刻的ψ符号已模糊不清。

「你爸今天找過我。」他忽然開口，腳踝蹭過對方小腿的舊疤。那是研一時顧父派人圍堵他留下的，後來顧子堯砸了對方三輛邁巴赫。

「療養院的費用我會處理。」顧子堯将他箍得更緊，仿佛稍松手就會墜入量子漲落的虛空，「下個月去冰島看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