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在經過最開始兩天的兵荒馬亂後逐漸開始走上正軌,全班人慢慢能跟着伴奏唱得有模有樣了。
蔣心雨帶着大家又過了一遍,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麼,拉着旁邊的陳今說:“你覺不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感覺太空洞了。”
陳今歪着頭想了想,建議道:“我們自己伴奏怎麼樣,我高一的時候就有鋼琴伴奏,效果還不錯。”
蔣心雨恍然大悟:“對哦,如果是我們自己伴奏,感覺就好很多了,會更完整。”
她拍了拍手,讓全班人安靜下來:“我們班有誰會樂器嗎?鋼琴小提琴什麼的都行。”
原本吵鬧的教室安靜下來,人群騷動半晌,沒有一個人舉手。
“沒有嗎?”蔣心雨納悶道,“我們想加個伴奏,感覺效果會好一點,大家積極一點嘛。”
陳今補充道:“對,這個伴奏最好是鋼琴,有會彈鋼琴的嗎?”
過了兩分鐘,一個女生小心翼翼地舉起手來:“我會大提琴,可以嗎?”
蔣心雨想了想:“可以的雯雯。但是我們還需要一個鋼琴。”
韓柯回頭看郁河:“你不是會鋼琴嗎?”
郁明誠還沒出事的時候,曾經給郁溪請過一對一的鋼琴老師,每個周末都會來家裡上課,帶着她學了五年。郁河也想學,卻沒有機會——鋼琴課一節不便宜,郁明誠舍不得給這個領養來的兒子花錢。于是在郁溪上課的時候,他就會在房間外面偷聽,趁着郁明誠不在家偷偷練琴。他領悟能力好,這樣一來二去,竟然也學了個還不錯的水平。
陸行舟很驚訝:“你還會鋼琴啊?”
郁河不想出這個風頭:“彈得不好。”
“屁呢!”韓柯說,“你之前在你家裡彈得可好了,比人家正兒八經學過的好得多!”
他嗓門巨大,班裡又沒幾個人在講話,于是這句話就一字不落地進入了蔣心雨的耳朵:“郁河會嗎?”
“……不會。”郁河悶悶道。
陸行舟在旁邊看得好笑,韓柯知道自己做錯事了,選擇閉嘴不說話。
“我剛才聽見韓柯說你會的,試一下嘛。”蔣心雨說。
郁河的眼睛裡難得有了情緒,他無奈又惱火地瞪了韓柯一眼,想拒絕她的要求,卻看到女生目光裡全是隐隐的期待。
蔣心雨比郁河矮了快一個半頭,她必須得仰着頭才能和面前高挑的男生對視。她不由自主地輕輕踮了一下腳,讓自己和他的身高差沒有那麼明顯,商量道:“我們班除了你沒人會鋼琴了,你就試一試,和陶雯配合一下,不行我們再想辦法嘛。”
她眼神裡的期待和哀求讓郁河心軟了,他點點頭:“知道了。”
蔣心雨松了口氣:“太好了,我一會兒把琴譜打印出來給你,你抽空練一練,然後和陶雯配合。”
郁河答應了。
蔣心雨的動作很快,下午的時候,他和陶雯就各收到了一份琴譜,兩首歌的,總體來說并不太難。
算起來郁河其實有一年沒碰琴了,家裡那架鋼琴為了給郁明誠填窟窿,早就已經賣出去了。一年沒練難免手生,好在博雅樓架空層的位置有一架鋼琴,他可以在那裡練。
坐在黑白琴鍵前,久違的感覺讓郁河有些陌生。
從前他總是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偷偷溜進琴房,整個房間都沐浴在陽光裡,手指也被照得暖洋洋的,一點也不會僵硬。
琴聲響起來的時候萬籁俱寂,隻有音符從他指尖流淌出來,像潺潺溪流,流過水草,流過青石,連貫而流暢,環繞在這間不大的琴房裡。
這對當時的郁河來說,是靈魂的受洗儀式。
每到這時,郁溪就會悄悄扒在門邊,崇拜地看着這個總是很冷淡但是對她很好的哥哥,靜靜地聽他彈琴。
郁河整個人都被暖黃色調籠罩着,逆着光,在郁溪看來好像在閃閃發亮。她覺得那一刻的郁河才是真實的,甯靜的,平和的。
一曲結束,她才會進到房間,對郁河說:“哥哥,你好厲害呀。”
然後郁河拍拍她的頭,好像笑了又好像沒笑,說:“我們小溪也很棒。”
郁溪自己笑得很開心,撲過去摟住他的腰。她知道自己是他唯一的聽衆。
郁河把手放在了琴鍵上,按下去的瞬間,琴聲也随之響起。
明明是寒冬,他卻找到了盛夏午後的炎熱。
許久不練,郁河彈錯了好幾個音,但是并不影響曲子的完整度。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有些澎湃的心情,準備再彈一遍,一個帶着笑意又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好厲害啊。”
這一幕和幾年前的午後不謀而合,郁河猛地回頭,撞進了陸行舟那雙清亮又溫柔的眼睛。
“……你怎麼來了?”
這個時間點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博雅樓裡幾乎沒有人,郁河特地選了這個時候來練琴。
陸行舟舉起手裡的袋子晃了晃:“給你帶晚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