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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二月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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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兩年的謀劃就是為了他逃出成國的那一刻,楊磊受了一位周遊各國的大商人幫助,終于在他前往成國的第六年,他二十歲的那一年,離開了這個地方,重新回到了他的家鄉——榮國。

兩國在經曆了一年多的摩擦與拉扯後,最終還是沒有徹底開戰,楊磊對此是隐隐的有一絲滿意的,他更想要親手去向成國複仇。

榮王沒有王後,隻有一位最寵愛的嫡夫人。楊磊回國後不出半年,他的母親許夫人便病逝了。身獲助力的楊磊開始在榮國發展屬于自己的勢力,而後他又成功的被嫡夫人認作了嫡子,從此有了可依靠的母家和更高貴的身份。

三年後嫡夫人成功一躍成為了榮後,同年楊磊從四公子變成了太子,榮王心力交瘁,在這一年諸多政事開始轉移到了楊磊的手上。周旋與朝堂之外的時間,楊磊也同時在彌補自己過往空缺太多年的武藝,比如去學習他從未熟悉過的射箭。

過往用來彈琴的那雙白玉似的手,不知不覺在歲月中染上了一層繭子,但無論是忙于政事還是如何,楊磊也沒有放下彈琴一事,他總是能擠出些時間來彈上一兩曲。當年程笑希送給他的琴自然是不能帶回榮國的,楊磊依照着記憶中的樣子讓人重新打了一架,便于他在手指撫上琴弦時,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到程笑希正在他的身邊安靜地聽。

榮王的病一直不見起色,于又持續兩年後離世,自此楊磊登基為王。從此以後他才是這世上唯一的榮王,榮國已經握在了他的手裡,他的背後有着如今的太後與一衆朝臣支持,再也不是過往那個可以被人随意淩辱踐踏進地裡的落魄質子。

回國後的第六年,榮國正式與成國開戰,楊磊新王挂帥,禦駕親征。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太久,回到榮國後他沒有一天忘了自己在成國所經曆過的一切,在他當上榮王的那一刻,曾經榮國看不起他的那些人便都已經皆數匍匐在了他的腳下,而如今,終于該輪到成國了,凡是欺他辱他不将他放在眼裡的人,他都要一個一個的,親眼看着他們死去,讓那些人在死前都要後悔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

除了那些該死的人之外,還有,還有一個人。

程笑希。

所有人都會肆無忌憚地使用手中那肮髒的權力,除了程笑希,他那麼幹淨,又純粹,溫暖,明亮……讓楊磊可以把一切能想到的有關美好的詞用到他身上。

很快了,很快他就不用再忍着那些令人倍感煎熬的欲望了,他就像沒有一天不恨着成國那樣,沒有一天不想念着程笑希,瘋狂的感情,強烈的執念,終于快要迎來解放的那一天了。

又是一年的十二月。

又是一個雨天。

成國全線潰敗,同樣親自上了戰場的程笑希來不及殉國便被繳了械。分别七年,楊磊終于又站在了他的身前。楊磊發現,他好像終于不用再仰視着程笑希了,以前程笑希總是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的,如今,終于能輪到程笑希擡起頭來看他了。

“現在,該輪到你來榮國了。”

“……程笑希。”

楊磊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這三個字,仿佛用了能咬碎牙齒的力氣,他覺得這是他人生二十七年中最暢快的一天,沒有比這更讓他高興的事了。

“你知道嗎,以前我都隻能喊你太子,因為我不配喊你的名字,但是如今可以了,如今我終于可以說出那三個字了。”

“你知道我想這一天想了多久了嗎?”

“程笑希…程笑希,程笑希。”楊磊放肆地笑出了聲來,全然不顧他身前的程笑希雙眼早就已經變得空洞,神情灰暗而麻木,一個已經亡了國的太子在這種時候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呢?

總不能讓他用笑臉回應面前這個發起戰争,滅了他的國家的罪魁禍首吧?

十二月的雨還在下着,沖刷着戰場上被鮮血浸滿的地面,程笑希跪倒在地上,茫然地擡頭看着灰暗的天空。他恍惚間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注意到楊磊的那一天,好像也是十二月,也是同樣的一個雨天。

當時他可能還在感歎于,那樣刺骨的雨都不足以讓跪在地上的那個人彎下自己的脊梁。也許從那個時候他就該知道的,楊磊從來不是一個普通而平庸的人,當年那個瘦弱的,薄成紙片似的少年,如今已經是能親自上戰場取下勝利的帝王了。

那場雨像是跨越了十三年的時光,如今悉數砸在了程笑希的身上,透徹了他已經脫力的身體。原來十二月的雨是這樣冷的,讓他覺得自己已經與屍體别無二緻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國,自己的家,自己的父王,母後,兄弟姐妹……失去了許多他已經數不過來的東西,那就是他的一切。

他的一切,都被當年受他拯救的少年皆數毀滅了。

更殘酷的是,隻有他自己幸免于此。

程笑希被楊磊帶回了榮國,楊磊為了與他單獨在一起,還專門準備了舒适寬敞的馬車,即使四下無人了,楊磊也并沒有多說些什麼。

“……為什麼不殺了我。”

從那一天之後,程笑希一直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仿佛一個失去靈魂的空殼,像斷線的木偶一般任人擺弄着。在當時自刎殉國被阻止後,他就沒有再産生過那個想法了,如今他是成王一脈的最後一人,也許他該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一些,隻要活着,還是有機會複仇的……他看向了身邊的楊磊。

楊磊一直用灼熱的眼神望着他,讓他即使不看對方,也能感受到那樣露骨的視線。程笑希其實根本不想看見楊磊,他現在無比痛恨這張臉,但他沒有反抗的餘地,如今能做到的隻有順從。

幾日沒開口,程笑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但楊磊應該是為他終于說了話感到欣喜的,他說:“要不要再多說兩句?我已經很久沒聽過你的聲音了。”

即使程笑希百般不情願,他也必須配合着楊磊說下去,“我說了,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很簡單啊,程笑希。”楊磊湊了過來,坐到了程笑希的身邊,然後上半身都探了過去,逼得程笑希一瞬間向後仰去卻隻能靠在馬車背上,男人滾燙的呼吸此時都噴到了他的臉上,程笑希感到害怕。

“因為,我愛你啊。”

“你可能已經忘記了,我幫你回憶一下……九年前,八月初七,那一天我告訴你我已經有心儀之人了,你現在要不要猜一猜,那個人是誰?”

過于久遠的記憶在程笑希的腦海中漸漸複蘇,他沒有想到,他怎麼可能想得到,楊磊居然在那時候就已經有了别的心思,這份心思甚至還一直延續到了今天,在楊磊心中潛藏了九年的時光。

楊磊像是等了程笑希提這個問題很久似的,在此刻那些壓抑許久的話語終于得以訴說,不能見天光的晦暗感情終于有了被擺到台面上的資格。

“程笑希,這麼多年了我都一直在想你,當然,你大概是不會想到我的,畢竟我不是多麼重要的一個人。”

“可是如今我擁有你了,我可以讓你以後隻能看到我,也隻有我能看到你。”

“許多事情我都已經想了很久很久了……”

程笑希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閉上了自己的雙眼,然後感覺到楊磊隻是兩手環過了他的腰,把自己埋進了他的懷裡,維持着這個姿勢沒有再做其他的動作。

等會了榮國,程笑希就被安排地直接住進了楊磊的宮殿。新王勝利凱旋,榮國自然就要慶祝的,慶功宴辦得聲勢浩大,如今輪到了楊磊是那個坐在高位上的人了,再也不用一個人被晾在角落裡隻是旁觀。

現在這一切都是他的,他就是慶功宴的主人,所有人都将要恭維奉承他,圍着他一個人轉。這就是令他夢寐以求的……權勢的力量,如此之美妙。

楊磊沒有殘忍到讓程笑希也來出席這場慶功宴,從籌備到舉辦的這些天裡,程笑希都隻是在殿裡一個人待着,像是被禁足,隻是他自己也沒有出去的心情,能一個人靜一靜挺好的,楊磊不來煩他更好。

可這種情況終究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宴後,楊磊身上沾染着酒氣回來了,這是到了榮國後程笑希第一次見到他。雖然身上的味道濃重,但楊磊看上去應該沒喝多少,也許就一兩杯?臉色有些紅,但視線是清明的,還是那樣熱烈地鎖在了程笑希的身上。

楊磊上前來,從身後抱住了他,程笑希被整個籠罩在了男人的陰影裡,楊磊的氣息正在霸道地侵占他的鼻腔,程笑希推了兩下,沒推動。楊磊側着頭用唇瓣摩挲着他的耳廓,又暧昧地舔過他的耳垂,用牙齒在上面輕輕模拟了幾下咬合的動作。

“程笑希,你想聽我彈琴嗎?”

“為了你,這麼多年我都沒有把琴放下過,你現在還想不想聽?”低沉的聲音直接從程笑希的耳邊進了他的耳朵,楊磊的種種舉動令他心中升起一股煩躁,他現在是真的想馬上掙脫開這個懷抱了。

楊磊忽視了他的不願,隻是說:“沒關系,即使你不想聽也得聽,現在是我說了算。”

那隻如今覆了一層繭的手拉着程笑希去了楊磊平時彈琴的地方,程笑希雖不情願,但最終還是坐在了邊上,看着楊磊擡手撫上琴弦,一雙深邃的黑眼睛此時似乎有情波流轉……程笑希為自己的形容驚恐了一刹那,他發現了楊磊面前的這架琴與自己當年的那一架十分相似,但那一架被留在了成國,所以面前這一架一定是重新打造的。

楊磊的愛意早在程笑希沒有意識的時候,就已經醞釀到無比沉重,如今突然壓得他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聽着琴音從楊磊的手指下流出,似乎與他第一次聽楊磊彈琴時是同一首曲子,這種種舉動都在勾着程笑希懷念起過去,過往那個少年的影子與面前的男人在重合之前消散了,同一首曲子在經由時光的洗禮後被賦予了不同的情感。

也許不止是彈琴的人心境變了,他這個聽衆的心境也一樣變了。當年悠揚清涼,會讓人想到山間的清泉與溪流的曲調,如今聽着像高達百尺的瀑布由天上降落,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沖刷在了他的身上。

程笑希想得出神,完全沒在意到楊磊已經奏完了一曲,此時已經坐到了他身邊去拉他的手,“怎麼了,不好聽嗎?”

回過神的程笑希張了張口,沒有說話,他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楊磊用了極大的力氣。雖然程笑希是可以與楊磊較這個勁的,但卻沒有那個必要,他放棄了收回手的想法。

“現在我們有很多時間,明天我再彈别的曲子給你聽。”

楊磊起身拉着程笑希往床上去了,他還沒有滿足,他要得到程笑希的更多更多。過往那個遙遠的身影,現在可以被他輕易地壓在身下了,他擡起手就能從程笑希的額角開始順着勾畫對方的輪廓,程笑希不阻止,卻也不看他,在楊磊的手終于朝着衣襟而去的時候,程笑希才擡手攔了下來。

“楊磊,你把我當什麼了?”

程笑希不想說得更加明白,雖然他早就該想得到楊磊遲早會做到這一步,但是……如今這算是什麼?他一朝從尊貴的太子淪為了亡國的囚徒,為了活下去他順從着楊磊,但現在是要他委身于另一個男人身下嗎?

程笑希覺得屈辱。

“怎麼了程笑希,我把你當作我愛的人啊。”楊磊縱容程笑希攔住他的手,改為低頭去吻程笑希的唇瓣,看着程笑希躲閃着扭開了頭。

“……你愛我難道不該問問我的意願嗎?”

“你的意願?”楊磊笑了,“程笑希,我知道你明白,不用再裝糊塗了,你覺得如今你的意願還重要嗎?”

“無論你願不願意,都隻能承受我給予你的愛,現在懂了嗎?”

是啊……

程笑希當然是明白的,隻是他不想明白,他還沒有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現在他與楊磊的地位已經同過去颠倒了,他想起了當年楊磊隻能任人擺布的樣子,那時的少年一無所有,隻能無止境地忍受着被人踐踏,所以楊磊肯定是比他更清楚權勢與地位是多麼的重要。

在衣衫盡數褪去後,程笑希順着楊磊的黑發看到了他的後背,入目便是無數道猙獰可怖的疤痕交錯着,程笑希擡手摸了過去,手感并不好,那是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消退的醜陋痕迹,被楊磊一直背負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本人已經與這些疤痕一樣扭曲。

這就是楊磊以前所必須要承受的東西嗎。

無論多麼痛苦,最終都背負在了身上,刻入了心裡,要時時刻刻地提醒着自己不能忘。

最終他都承受下來了,最終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程笑希失去了反抗的想法,如今是他被安置到了當年的楊磊那個位置上,那他也一樣可以的,承受這一切,然後活下去……至少要手刃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作為複仇才行。

次日,楊磊要留在宮裡同程笑希一起用午膳,長長的桌子上擺滿了以前程笑希愛吃的東西,但他沒什麼胃口,吃的很少,旁邊的楊磊幹脆連筷子都沒有動,就隻是看着他吃。

“怎麼,這些菜做的不合你胃口嗎?”

程笑希搖了搖頭,說:“隻是我不餓。”

“……那就是做的不夠好。”

楊磊轉頭,示意站在後面的人過來,“現在,去把今天做這頓飯的幾個廚子都給我殺了。”他微眯起的雙眼透露出的眼神過于有壓迫感,把下人都吓得背後發涼,冷汗直流,忙不停地嘴裡說着是然後轉頭出去了。

“你這是做什麼?為什麼要殺那麼多無辜的人?”程笑希站起身來,撐在桌子上的手有些抖,他憤懑地看向楊磊。

楊磊卻是與他對視後收起了剛剛駭人的眼神,轉而露出一個微笑,“連飯都做不好,留着有什麼用?”

“我讓他們做到你覺得好吃為止,好不好?”

……他還準備用這種理由取走多少人的性命?

程笑希覺得自己渾身像被凍透了,他看向楊磊,卻隻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種愉悅,一種滿足的暢快,大概對于楊磊來說,其他人的性命都算不上性命,畢竟他就是從那樣惡劣的環境下長大的。

身邊的人都不把他的命當一回事,他能做到的隻有把自己的命攥在手裡,如果一個人連自身都顧及不暇,難道還要為别人分出多餘的憐憫嗎?

程笑希發現自己每一天都在更近一步地了解楊磊,去想明白過去的他永遠不會明白的事。

權勢與地位原來會對一個人産生如此之大的影響……程笑希想到了過去的自己,因為從出生起便帶着光環,想要什麼東西都隻是伸伸手或是一句話的事,他太過于富足,才能把泛濫的善心給予給别人,畢竟那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擡手的小事。

現下他沒有權力了,所以即使他不想牽連那些人,也敵不過楊磊的一句話,中間的落差如此之大,大到讓程笑希每一次都覺得恍惚。

楊磊又起身從他身後抱住了他,下巴擱在他的肩窩上,雙手不老實地從他的腰間摸到了胸前,“想那些人做什麼?你現在隻要看着我就行了,程笑希。”

“眼裡不要有其他人。”

強硬而霸道的話語。

很快,程笑希就見識到了楊磊這句話有多麼認真。

剛平定一番戰事,楊磊作為榮王自然有永遠處理不完的政務,他回殿裡見程笑希的日子很少,第一個月也隻回去了不過兩次,程笑希隻能在這個過程中思考他自己的複仇計劃。

楊磊給他劃定了活動範圍,他若是想從殿裡出去身邊都至少要跟着四個人,這些人還會定期去向楊磊彙報程笑希的動向。雖然衣食無憂,他想要什麼下面就馬上會給他拿來什麼,但這樣的生活和被飼養的寵物有什麼分别?

程笑希能接觸到的東西太少,他連在活動範圍以外的路都摸不清,平日裡也沒有任何利器能經由他手。他廢了不少的工夫才跟一個小丫鬟拉近了距離,一直都稱自己太過無聊,讓小丫鬟給他講宮裡的趣事,他再想辦法多套些東西出來。

這件事當然也被通報給了楊磊。

于是楊磊在第三次回到了殿裡時,身後帶着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小丫鬟。程笑希不明白他要做什麼,隻是覺得楊磊身上又帶着那種可怖的氣息,小丫鬟定是要被他牽連了。

“程笑希,我說過你眼裡隻要有我就夠了,不要與别人多加往來,你為什麼不聽話呢?”

“我沒有…你放……”程笑希還沒說完,話頭就又被楊磊截了過去。

“有沒有是我說了算,你以後隻要知道更聽話些就夠了。”

然後楊磊擡起左手勾了下食指,便有一個下人将塞在小丫鬟嘴裡的布團扯了出來,然後擡手掐住她的下颌骨,讓她閉不上嘴,小丫鬟隻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任由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她看着另一個人手中的鉗子睜大了眼睛,驚恐,害怕,卻無法逃脫甚至無法求饒。

接下來,程笑希就坐在楊磊旁邊看完了這場慘劇。楊磊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還要時不時湊過去對他說:“看得認真些,别走神啊。”讓程笑希心跳加速,額頭冒汗的同時,渾身又僵硬到無法動彈,喉嚨也好像被堵塞住了。

小丫鬟被硬生生地拔掉了所有的牙,在最後滿口鮮血的昏死了過去,這就是和程笑希多說了不該說的話要付出的代價。

楊磊又像是欣賞了一出精彩的戲劇般愉悅地笑了起來,他說:“下次想見我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可以直接派人去找我。”

“不過……得看我有沒有心情來見你就是了。”

楊磊俯身在程笑希耳邊說完這句話後,又帶着幾個手下離開了,隻留程笑希在原地僵硬着,小丫鬟已經被拖走了,隻是地上的鮮血還沒來得及清理,甚至還留下了幾顆碎裂的牙齒,觸目驚心地令人感到疼痛,讓程笑希頓時特别想嘔吐。

他開始懷念起還是少年時的楊磊,那時的楊磊露出來的笑容還是含蓄的,清澈的。明明是同一個人,可他怎麼也沒有辦法把眼前這個暴戾又陰晴不定的君王,同當年那個瘦削的少年聯系在一起。

……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确實是這樣啊……沒有當年那個少年,何來今日的楊磊。

程笑希探索榮王宮的計劃就這樣擱淺了,他身邊的人經由那件事後,更不敢多與他說話。偏偏楊磊實在是一個好君王,忙起政事來就能做到完全不會過來看他,程笑希連接觸到楊磊的機會都屈指可數。

原來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個人,如今想見也見不到了,全憑楊磊有沒有心情來見他。

少有的幾次見面時,也不是每次都是兩人獨處,楊磊身邊總會跟着侍衛。所以程笑希想過在楊磊熟睡之後下手,在那個男人就安靜地睡在他身邊時,把人體最脆弱的脖頸展現出來,程笑希可是習過武的,他趁這時下手怎麼也能有八成的把握。

可是楊磊的睡眠真的很淺,當他起身剛要湊過去的時候,楊磊就已經睜開了眼,用無感情且冰冷的眼神掃視着程笑希,對他說:“你這樣恨我嗎?”

然後楊磊起身過來把程笑希壓在了自己的身下,低頭去啃咬他的喉結與鎖骨,“有多恨我?有恨到每天閉上眼睛都會夢到我嗎?”

他慢條斯理地在程笑希身上留下許多新的印子,像是準備對自己的獵物展開一頓美餐,“你要多恨我一點,恨到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才好。”

“我從來都不在乎你會不會愛我,那是無所謂的事情。”

“反正,你已經是我的了。”

無論是愛也好,恨也好,隻要程笑希的腦海已經被他一個人占據了,楊磊就無比滿意。過去程笑希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重的痕迹,可他在程笑希的世界裡并不起眼。

如今就讓程笑希的世界被他一個人侵占吧,即使是深深地恨着他,即使是每天要在夢裡将他千刀萬剮,他都是程笑希無法忘記的人了。

如尖刀镌刻在心髒之上,或是像釘子穿透了脊椎骨,讓那份疼痛永世難忘。

到了秋天,榮國也是要舉辦盛大的秋獵的,如今楊磊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中心,他過去還沒有向程笑希展示過自己這些年來磨練的騎射技藝。

程笑希被安排在了觀賞的座位上,楊磊還不至于親手把武器送到他手裡。遠處的席位上還有不少女眷在竊竊私語,似乎是在讨論哪家小姐才有機會當上榮王後宮的第一人。

是啊,楊磊都二十八歲了,上一代榮王在這個時候應該都已經有了幾個兒子了,楊磊卻還沒有納過一個人。程笑希發着呆,估計其他人也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緣由吧?那些少女們仰慕的新王,其實都把歲月蹉跎在了他這個亡國太子身上。

楊磊在高台上說完那些無聊的場面話後就朝着程笑希走過來了,他說:“你剛剛沒有看我。”

“……對。”程笑希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那你在看什麼?”

“我在想,想想你這如此英姿飒爽的年輕君王,準備什麼時候給自己的後宮添幾個夫人啊?”程笑希笑起來,似乎是在嘲諷着楊磊再如何強硬也沒有辦法真的把他這個男人放進後宮。

楊磊嗤笑,“你想看我生氣,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

“不過程笑希,我覺得你以現在這個身份待在我身邊更有意思,你覺得呢?”

亡國皇子嗎……呵。

楊磊倒是慣會知道什麼樣的話更能刺痛人心。

夜裡,程笑希又做了那個已經持續了二百多個日夜的夢,他又夢見了那場十二月的雨。

是否從他向楊磊伸出手起,這一切就都已經注定了呢?程笑希不知道,如果他選擇了另一條路,可能故事會走向許多種不同的結局,也許楊磊會早早地就死在了成國,而他遲早會繼承了父王的位置,成為新的成王。

也許楊磊還是會機緣巧合回了榮國,但他不會再對程笑希有着任何執念,而是在獲得戰争的勝利後連帶他一起屠殺殆盡。也有可能,楊磊回了國也當不上太子,最終他們兩國沒有展開戰争……

明明有許多種可能,可程笑希好像卻選出了最糟糕的那一種。

他變成了被困在十二月的那場雨裡的人,也許楊磊早就從最開始的那場雨裡走出來了吧?但程笑希卻被困住了,不但是他亡國的那一天的雨,一樣包含着十三年前的那一場雨。

都是同樣的冷,同樣的壓抑,同樣的将他拉進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在又是一年的十二月的時候,楊磊來找他,說是要帶他出去看梅花。可能因為這又是一個十二月吧,程笑希開始下意識地将目光投向了原本成國所在的方向,他當然什麼也看不到,卻又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他再也回不到的過去。

已經一年了,真的還要蹉跎下去嗎?

程笑希看向了楊磊身後的兩個侍衛,他們各自腰間佩着一把長劍,是程笑希會用的武器,而且隻是兩個人的話……應該有機會吧。

于是他又轉頭看向了楊磊,楊磊沒有看他,給他留下了一個背影,有些沉默,有些孤寂,反正是不會讓人感到溫暖的。

今天的天空也看上去十分陰沉,似乎在預示着這不會是簡單又平靜的一天。可是程笑希隻是一時興起的覺得這個時機還不錯,也許隻是因為他不想再等了,也許也因為他已經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

“楊磊,又是一個十二月了。”

“嗯?”

平靜被打破,楊磊轉過了頭,看見程笑希奪了他一個侍衛的劍,然後立馬被另一個侍衛架住了,兩劍相交之時,程笑希明顯要略勝一籌,可對方又不隻有一個人,他終将落了下風,最後任由手中那把劍又轉移到了楊磊的手裡。

“今天你行事未免太沖動了吧?”楊磊沒有把這個插曲當回事,他對程笑希要殺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也一直沒有真的放下過防備,才讓程笑希遲遲找不到機會。

“可能是吧……其實我也沒想好,隻是想這麼做。”

劍尖還抵在他的喉嚨上,楊磊似乎是很滿意這種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的感覺。

“楊磊,我有時候會後悔,也許當年那個十二月我不應該對你伸出那隻手。”

“可是重來一次……”

“我也不确定了,又沒有辦法真的重來一次。”

“這一次,我也該認了。”

程笑希一手捏住了劍身,然後把自己的脖頸送了上去,鮮血噴湧而出的那一刻,他感覺到好像有一滴雨打在了他的眼睫毛上,有一絲沉重。

他想說,怎麼又下雨了啊……

可是喉嚨被劃開後就像漏了風一樣,程笑希已經沒有辦法再說出下一個完整的句子了。

楊磊松開了手,任由劍落在了地上,程笑希沒有從他的眼中看到不可置信的悲痛,就像他想的一樣,其實楊磊早就從那場雨裡走出來了,隻是他自己卻被困住了。

楊磊擡手将他額角的碎發掃到一邊,又低頭吻了他的眼角,“程笑希,重來一次,你肯定還會對我伸手的。”

“我知道你一定會那樣做。”

是嗎……?怎麼這個人比他自己還要肯定啊。

十二月冰冷刺骨的雨開始依次砸在了石地闆上,楊磊又跪在了雨裡,隻是如今抱着程笑希,看着他逐漸失去溫度,變得同雨一般冰涼。楊磊的眼神讓人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看不出來他此時是怎樣的心情。

悲傷嗎?遺憾嗎?憤怒嗎?不甘嗎?

好像都沒有,那些情緒都已經被十二月的雨沖刷去了,順着地面流向了不可見的遠方。

程笑希想,楊磊說的是對的。

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還是會向跪在雨地裡的那個少年伸出手的,畢竟那時候一切都尚未發生。

可惜,這一次他永遠無法從那場雨裡走出來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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