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希和三皇子楊磊的關系，皇子府上的下人個個都清楚。

對這位程家小少爺，三皇子可是格外上心。程笑希來往皇子府也是常事，他來得次數多了，下人們自然也就清楚了三皇子的态度，自然就習慣了任由程笑希在皇子府中走動。

今天也是一樣，門口的侍衛任由他直沖進府裡，路上見到他的下人也隻知道行禮，沒有一個人去通報。反正三皇子從來都是如此縱容他的。

程笑希一路暢通無阻地找上了楊磊的寝殿，大概是楊磊吩咐過了，這屋外竟然沒一個人守着。程笑希也是在楊磊面前自由慣了，才有膽子直接推開門朝着裡屋走過去，從沒想過會有什麼他不該看到的東西。

被一陣腳步聲驚擾了睡夢，楊磊頗有些頭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擅自闖進來，一眼就對上睜大了眼睛面露驚恐之色的程笑希。

……他到底都看到了些什麼？程笑希覺得自己眼前的情景過于不可置信，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中。

他在楊磊起身前就看到了那後面還有一個男人，一個陌生的男人正躺在楊磊的床上、躺在楊磊的身邊，身上還布滿了豔麗的痕迹。誰都看得出床上這兩個人之前做了些什麼。

程笑希接受不了這一切，他和楊磊一起長大，居然從來都不知道楊磊喜歡男人的事……他根本不是被楊磊喜歡男人一事驚吓到。而是因為明明他一直都喜歡着楊磊，卻因擔心楊磊沒有這種心思遲遲未表露心迹。

事情……絕不該是這樣。

打他們還是兩個小孩子起，程笑希就喜歡跟在楊磊後頭，他雖然年紀比楊磊稍長，但卻偏偏依賴着小小年紀就無比成熟穩重的對方。

程笑希不像楊磊一樣長在深宮裡，但他沒少進宮去找楊磊玩樂。身為皇子的楊磊一點也沒有皇家的架子，從來不在他面前擺自己的皇子身份，有什麼稀罕玩意兒都願意給他，還經常帶着他去宮裡一些他原本去不到的地方。

他們的關系好到什麼程度呢？大概就是聽聞程笑希生病，楊磊就要急着從宮裡往外送藥，偶爾還會誇張地派來太醫。程笑希喜歡吃什麼楊磊也都記得，每次他進宮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偶爾口味有些變化，下次來得時候也能吃上最合口味的。

程笑希嘴上提到的感興趣的東西，楊磊好像比他記挂得還緊，沒幾天就一定能送到眼前來。他一直收那些貴重禮物可能顯得太過張揚，可楊磊總是能找到理由，沒有理由便臨時創造一個，怎麼都要送到他手裡。

從小到大的十幾年，程笑希早就習慣了同楊磊親密的關系。

有這樣一位心思細膩、對他千百般好的竹馬在身邊十幾年，程笑希早就已經不記得自己在何時動了情。

可是他與楊磊都是男人，楊磊還貴為皇子。程笑希始終都沒有膽量向楊磊袒露自己的情思，若是楊磊不願，這位有權有勢的皇子自然有着一百種方法疏遠他。每次想到這種可能性，程笑希都覺得自己也許不該太過貪心，安于現狀也不是不行。

但是程笑希不知道的東西太多太多。

在他眼裡，楊磊全身上下沒哪裡不好，可能他看上一眼都覺得春風拂面，自然也不知道這位三皇子背地裡是怎樣殘暴的形象。

楊磊在深宮裡長大，從懂事起就學會了勾心鬥角，他看過、也受過數不清的惡意與苦痛。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要怎樣保持不扭曲？楊磊做不到，他生在了陰暗中，這輩子都沒機會走出來。

接着，楊磊找到了發洩自己扭曲的内心的好方式。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很好聽，吃痛發出的嚎叫聲很好聽，被折磨到扭曲的表情看起來也不錯，傷口流出的溫熱血液楊磊也很喜歡，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受到愉悅。

在與楊磊同齡的王公貴族子弟喜歡去勾欄瓦肆尋歡作樂時，他開始沉迷于折磨男人，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在其他地方。從小倌館買回來的人在他眼裡都算不上人命，供他發洩取樂就是他們唯一的價值。

可是他為什麼會喜歡男人呢？

從楊磊和程笑希都還是孩子時，楊磊就已經深知自己對程笑希有着不一樣的心思。

程笑希溫暖、明亮、單純又美好，在第一次見面時，礙于楊磊的皇子身份，程笑希顯得有些怯生生的。但很快又像小獸發現了眼前的人沒有危險性後，放心大膽地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

他不會一味地重複那些恭維的客套話，他也隻把楊磊當作了一個同齡孩子而已。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卻讓楊磊覺得無比珍稀。

他那時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當作孩子簡單看待了。

楊磊喜歡程笑希，他很想要把程笑希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可是他又做不到，他不能那樣做。把程笑希拉進自己的世界裡，就像他親手掐滅自己賴以生存的燭火。

在正常的人生路上，程笑希會和自己心儀的女子成家，幸福美滿。指望他會背棄世俗的愛上男子更為荒謬。雖然即使程笑希不喜歡他，楊磊也有的是辦法強硬地把對方圈進自己的人生裡。

但他更想要程笑希安穩地走完屬于自己的人生路。

過去那些年裡，在程笑希不知道的陰暗處。那些沒有做出他滿意菜肴的後廚都被楊磊下令殺了，沒有準時把禮物送到他家的下人，自然也因為辦事不力難逃一死。楊磊在背地裡殺了很多人，他把這些事都藏了起來，沒打算讓程笑希知道。

楊磊不想讓程笑希看到自己暴戾殘忍的那一面，他不想讓程笑希被陰霾沾染上一絲一毫。

可是程笑希還是發現了。

就在今天，他發現了楊磊最不想讓他看到的一面。楊磊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和誰躺在了一張床上，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是如何折磨那些人。

在程笑希驚恐地轉身逃走後，楊磊的焦躁已經達到了頂點。他現在很不爽，非常不爽，所以必須有人要為今天發生的一切來買單。

他先扯着床上的那個男人的脖子，一腳把那人踹在地上。男人因恐懼不停顫抖着，爬起來就要下跪磕頭，甚至沒心思去找些什麼東西遮擋一下身體。

“誰給你的膽子睡在我的床上？還需要别人教你怎麼滾嗎？”

楊磊的暴戾早就震懾了太多人，現下他眉頭皺得深，本就如墨般黑的一對眼瞳更顯得深不見底。兩句話聲調不高，但蘊含了十足的怒氣，把跪在他鞋前的男人吓得渾身打顫。

男人不停地磕着頭，結結巴巴地說：“皇子……小、小人……小人之前暈過去了……這、這醒了之後就是現在了啊……求皇子開恩，給小人一條活路吧……”

雖然這是事實，楊磊知道這是事實。但即使男人對他磕多少個頭，磕到額頭血肉模糊，他也不會接受這件事。

“呵……”他輕笑了一下，一甩袖子轉身準備出門，“我看你以後……也不用再醒了。”

當天晚上，楊磊殺了所有見了程笑希進府卻不通報的下人，還有那個男人，他們還能趕在一起上路，倒是互相有個陪伴。

可即使殺了再多的人，也無法平複楊磊心中翻湧着的怒氣。他居然讓程笑希看到了自己如此糟糕的一面……等程笑希問起來，他該如何解釋？程笑希會不會就此與他減少來往……？程笑希當場就慌張的離開了，肯定是被他吓到了。

真是惡心……

楊磊沒有主動去聯系程笑希，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一直打定了不會插手強制程笑希的心意。如果程笑希不願再見他，那他就要接受多年維系的情感被一個意外砸得分崩離析。

出乎意料的，大概過了五天的時間，程笑希先主動派人到皇子府遞信，說是要約楊磊去他們最常去的那家酒樓小聚。

楊磊隻有在跟程笑希有關的事上，才會少有的産生名為忐忑的情緒。揣摩别人的心思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可他偏偏不敢對程笑希對他的态度妄下定論。越擔心的事情，自然越容易拿不準。

到了約定的當天，楊磊比程笑希定好的時間早了一個時辰就到了，他來得早，卻也是坐下沒多久就等來了程笑希。

幾日不見，這就已經平白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生疏感。程笑希看上去幾天沒休息好，臉色不像過往那樣白裡透紅，現下隻是純粹的白，嘴唇上也沒什麼顔色，眼底是一片陰陰的烏青。

這給楊磊看得心裡發疼，他可不想看到程笑希憔悴成這幅樣子，往常最明亮的眸子都沒了光彩。是因為什麼……？因為他？是他害得程笑希變成這樣？

楊磊不動聲色地深鎖眉頭，收在長袖中的拳頭暗自緊握着，整齊的指甲被力量驅使着刺入掌心。他想得到自己如今的臉色一定很差，他以前從來沒在程笑希面前露出過此等陰暗的表情，可一想到那種種糟糕的可能性，楊磊就開始難掩自己的心緒。

程笑希似乎沒怎麼在意到楊磊正在和自己暗中較勁，他盯着桌面沉默了會兒，突然開口問道：“你……喜歡男子？”程笑希的嗓音中含混着嘶啞，說明他的嗓子在這些日子裡也受了不少折磨。

回想起讓程笑希得出這個結論的場景，楊磊的臉至少又黑了三度。他根本不想承認自己喜歡什麼男子，他隻是喜歡自己一定不能在一起的程笑希，喜歡眼前這個離他很近卻又無比遙遠的存在。

無論哪一條都隻會讓他更加暴躁，楊磊不願作答，隻是嗓子裡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聲音，被程笑希當作了默認。

沒有反駁不就是默認嗎？

楊磊就是喜歡男人，程笑希居然這麼多年都不曾知道，因為楊磊不曾告訴他，沒人告訴他，多可笑啊！這讓他不敢對楊磊表述心意的原因變成了天大的笑話。

明明楊磊一直對他那麼好，讓他偶爾都會産生一些楊磊對自己一樣有情思的幻想。現在好了，楊磊一下子把那些美好的幻想皆數打碎，讓程笑希清楚的認識到，即使楊磊喜歡男人，他找的也是别的男人，找的不是你程笑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