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喜歡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小倌?奴隸?是個人就能往你床上爬嗎?”程笑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喊得聲音像是不怕被任何人隔牆聽見,原本就嘶啞的聲音讓人聽起來更加錐心。
“那些人不都是賣的嗎?你堂堂皇子就不能找個配得上你的人?”
面對程笑希一連串的質問,楊磊仍是一言不發。他能說些什麼?他不喜歡那些人,是什麼人對他來說都不重要,能被幹淨利索地處理掉就行,他沒什麼别的要求。
到現在他還沒有明白最令程笑希憤怒的點在何處,是生氣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可是程笑希從來都是個沒那麼看重身份的人,總不至于是僞裝出來的。那還能是為了什麼?覺得他……太過放縱自己?
楊磊沒明白,在他思考的同時程笑希也并沒有停止自己的喋喋不休,那些話如同流水一樣從楊磊的腦袋裡過了一遍,直到程笑希說了一句平地驚雷般的話把他遊離許久的神魂抓了回來。
程笑希按着桌子,渾身顫抖着,似乎是用了好大的勁兒,幾點淚珠正擱他眼眶裡打轉,他咬着牙說:“他們……那裡有我好?”
拿自己和那些人作比算是太糟踐自己,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可就再也忍不住眼淚了。雖不及楊磊是皇室中人,可他程笑希好歹也是名門少爺,居然會淪落到自降身份和不入流的人置于一列。
無論是抛下的一部分自尊,還是楊磊把他得不到的東西給了别人的事,哪一件都讓程笑希覺得委屈,轉瞬間淚水就已經決堤般流了滿面。
他哭得委屈,那邊楊磊卻跟被敲了腦袋似的,太陽穴一陣抽痛。程笑希剛剛說了什麼……?
程笑希在質問他,在質問楊磊為什麼選擇那些人而不選擇他。
原來楊磊這麼久一來都想錯了,他将那種可能性否定的太過理所當然,便從未考慮過程笑希也有可能對他有情,剛才這一出的原因竟是程笑希被他傷了感情。這一下子楊磊瞬間想明白了來龍去脈,程笑希怕也是同他一樣想法,直到見了那副場景,才受了刺激傷透了心。
可是那又怎樣呢?程笑希喜歡他……又怎樣?
也許換一個人坐在這裡,怕是要在意識到自己和心愛之人兩情相悅後喜上眉梢了。可楊磊不會,他沒辦法和程笑希在一起,他一直都知道。
身為皇子,他總不能真大張旗鼓娶男子過門,就算楊磊真有念頭,現實也輪不到他來做主。哪怕他有朝一日繼承了皇位,也過不去滿朝廷的大臣那一關。
他不自由,程笑希定也一樣。楊磊可不覺得程笑希的父親能同意這種事,怕不是剛知道就要把他軟禁在家裡,決不能讓其他人聽到一點風聲。
就算兩人情意相通,與對方相守也隻能是癡人說夢。
從楊磊打定主意不表露心迹那一天起,就不會受到誰人影響輕易改變,哪怕這個人就是程笑希本人也不行。
先前他還焦躁于恐被程笑希厭惡,如今卻因程笑希表白心迹而硬了心腸。楊磊真的足夠狠,他對别人狠,對自己一樣狠。現下,他就要親手扼殺掉某種如新生嫩芽般的可能性。
楊磊拂袖起身,落下一句輕飄飄的“我今日還有公務”,接着就從程笑希身邊徑直走了過去,甚至沒多看他一眼。不該說的話、不該多留的眼神,楊磊希望程笑希知道他是什麼态度,也早些放棄這些無望的念想。
自那天回了府上,程笑希每到深夜都偷摸着一個人哭,白日裡又食不下咽,天天看着都沒什麼精神。旁人隻知道他是見了三皇子變成這樣,卻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身邊下人都猜測他是和三皇子生了嫌隙,但都不敢多說。
楊磊的置若罔聞讓程笑希跟掉進了冰窟似的,從心冷到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冷。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楊磊這樣冷待,過去楊磊待他的好如今倒像是他妄想出來的。
就這樣頹廢了小一個月,程笑希的情緒才算緩和一些。他開始覺得自己平白浪費了許多時光,楊磊還沒有給他一個說法,上次他們根本就沒有把話說開,他還不能就這麼放棄。
程笑希又養了兩天神,讓自己看上去不再那麼憔悴,接着就出門去了楊磊府上拜訪。
這次他沒辦法暢通無阻地進去找到楊磊了,在大門他就已經被攔了下來,侍衛跟他說三皇子今日不見客,任他擺起少爺架子都沒換來對方退步。
程笑希又氣又難過地打道回府,當天晚上又哭了好久。楊磊這就是擺明了在疏遠他,甚至還專門吩咐下人防着他,他拉下面子表白心意就換來楊磊對他避之不及,這到底是哪門子道理?
去不到府上,程笑希也能想到别的辦法。他開始四處打聽三皇子的行蹤,多次成功在一些宴會等場合堵到了楊磊,可每次都被楊磊滴水不漏的場面話推了回來,讓程笑希不禁感慨當皇子可真是身經百戰,都如此擅長在三兩句話裡打一圈太極。
不過在程笑希的不懈努力下,見了幾次面後楊磊的态度看上去松動了些許,至少不再避着他走,還會同以前一樣在聽他說完之後應和幾句。這讓程笑希信心大增,他覺得很快就可以和楊磊再好好談一次了。
程笑希真摯邀請,楊磊還真就答應了他,隻不過這次地點約在了楊磊府上。許久沒去皇子府,程笑希心裡還是頗為激動的,滿心歡喜地答應了楊磊的提議。
隻是楊磊從來都沒想過和程笑希“好好”談上一次。他此番應允,不過是有了别的算計,在程笑希沒有放棄的這些日子,楊磊去準備了些足以讓程笑希死心的東西。
待程笑希來了府裡,早就有一桌子他愛吃的菜肴等待着他。這讓程笑希一看都覺得自己大有希望,接下來的談話似乎有了一個好的開始。不過他幾次欲要開口都沒找到好時機,隻能先跟着楊磊把這頓飯吃完,再談些正事。
趁着楊磊放下筷子,程笑希見縫插針地說:“關于上次的事……”
“……父皇給我賜婚了。”楊磊開口打斷了他。
一句話打得程笑希暈乎乎的,哪個字他都聽得明白,合在一起就跟聽不懂了似的。
“啊……?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前些日子,再過幾日就能等到聖旨了。”
程笑希寫滿了驚惶無措的雙眼,對上了楊磊那總是平靜如死水的眼瞳,他再次産生了落荒而逃的想法。
楊磊是故意的……楊磊就是故意在今天說給他聽的。即使這事是聖上的旨意,程笑希也絕不信突然的賜婚會跟楊磊沒有一點關系。隻要有了聖旨擋在前面,他程笑希還能有什麼話說?他還能做些什麼?
難道要他對着楊磊說“你不要結婚”,以求楊磊抗旨和他在一起?還是說等楊磊結婚後再繼續對他死纏爛打?程笑希隻是想想都覺得自己可笑。
他還坐在楊磊面前,卻不知道再做出何種反應,直到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甚至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走出皇子府的。
他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楊磊沒想讓他說出來的話,他如今也是順了楊磊的心意,永遠也說不出來了。
把話說開都隻是他的癡心妄想,果然和他想的一樣,隻要楊磊想要拒絕他,就真有一萬種辦法來疏遠他。楊磊怎麼能這麼狠心呢……婚姻對他來說就是這麼随便的事嗎?
他受不了看到楊磊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這下好了,楊磊直接就要去和其他人結婚了。這事輪到全天下的哪個人頭上居然都輪不到他程笑希。
十幾年的相思,居然連一點水花都激不起來。
沒有開始的感情,自然也等不到結局。
聖旨如同楊磊所說來得很快,三皇子的大婚也在一時之間成了王公貴族們最常談論的話題。
即将與楊磊結婚的是出身于沒落将門的小姐。這也是楊磊算計了許久,還私下與對方談過交易才敲定的對象。皇上不會允許他借由婚姻染指哪位将軍手裡的兵權,但他也同樣需要娶一位名門貴女,想要光複家族的小姐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對方一心隻有家族的榮光,看重的自然隻有楊磊的皇子身份與他擁有的權勢。這場婚姻的本質就是一個讓雙方都感到滿意的交易。
在楊磊大婚的那天,他本以為程笑希不會來,卻還是出乎意料的看到了那個人。
無處不在的大紅色刺痛了程笑希的眼睛,他以前不愛喝酒,卻在這場宴席中沉迷于自己一個人喝悶酒,對其他人的喧鬧充耳不聞。
程笑希想象過很多個場景,比如他沖上去拽着楊磊的領子質問他,或者從容地上前對楊磊微笑道喜,再或者隻是看上一眼,就此決絕離去。但無論哪一個他都沒做到,不夠有勇氣、不夠狠心、不夠坦然也不夠決絕。
他沒有的東西,好像全都在楊磊身上。
在程家送去的賀禮中,程笑希混入了一個香囊,他覺得楊磊應該認得出來。但……誰知道呢,他猜楊磊的心思也沒猜對過。
認不出來就算了吧,就和他的感情一樣,都潦草的不需要一個結局。
程笑希自然無從知曉楊磊發現了那個香囊,還成功地發現了藏在香囊裡的信箋。紙上是他熟悉的屬于程笑希的字迹,細看還有幾處被暈染的痕迹。那上面寫着程笑希最後想對他說的話——
曾以為這份感情隻能是有始無終,今日方知從未起始,談何有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