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便是2023年夏季賽前的巨大變動，楊磊離開了俱樂部，和程笑希見面的機會都全數失去了。倒不如說他這段時間也十分抵觸和程笑希相見，他不想接受這種變化，不想接受橫亘在他與程笑希間的遙遠距離。

楊磊變成了那個在屏幕後頭看着程笑希的人。他又恢複了抽煙的習慣，時常是在看到程笑希的面孔、或者隻是聽到他的聲音時，就回想起了他們之間的種種曾經。

在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程笑希大概是因為本來就長得白，所以臉紅得是那樣明顯。楊磊把手搭在他的臉頰上，感受到了升騰而起的熱意。程笑希的嘴唇就像玫瑰花瓣一樣紅潤柔軟，隻要親過一次就會愛上那種滋味。

在他們第一次上床的時候，程笑希羞澀又分外粘人，喜歡貼着他發出軟軟的聲音，嘴角溢出動情的喘息，一切都是因為他。楊磊最喜歡在程笑希釋放的前一刻停下來，對着他低聲說：“程笑希，說喜歡我。”

于是程笑希便會黏糊的聲音喊着他“愛麗”，尾音上揚像是在撒嬌，然後無止境地重複着“喜歡你，我好喜歡你，特别喜歡你……”

可是這一切都已經變成了過去。以前程笑希還總喜歡誇他的手好看，現在楊磊卻隻能用這雙手搭在自己的下身，在回憶着程笑希的同時做出機械性的重複動作。

真沒意思……看向手上黏膩的液體，楊磊覺得好惡心。他像是在别人背後做着什麼龌龊肮髒的事，一切都是因為他現在之于程笑希而言，隻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簡單地洗完手之後，楊磊又點燃了一根煙。他最近算得上是荒廢着時光，把自己搞得一塌糊塗，什麼都不想管也不想去做。以前再多的打擊與壓力都沒把他變成這樣，程笑希卻輕易做到了。

楊磊在心裡暗罵自己像個蠢貨，又覺得自己真是不折不扣的小醜，他也有幸淪落到這一天。

愛情真是一件遠比他的想象更複雜的事，可能複雜上千百倍，想要維護它沒有與之對應的說明書。而愛情結束的理由可能比開始的理由還要簡單，那就是它的結束往往不需要理由，楊磊現在就是這麼想的。

畢竟程笑希沒有給他理由，他也想破腦袋沒有想出那個理由。

在程笑希離開之後，殘餘在楊磊心中的感情成為了獨角戲。他開始思考自己過去是不是未免過于自大、自負，自認為掌控了一切，在感情面前都顯得有些不可一世。

楊磊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他認為自己能夠解決的事情便不需要跟其他人說，在談戀愛的時候也一樣。可是他失敗了，突然撞在了南牆上磕得頭破血流，他沒有理解程笑希，也同樣沒有理解愛情，一年多的時間，他什麼都沒弄懂。

可是他又該怎麼接受這一切呢？當作沒發生過，當作戀愛的經驗包，當作一個遲早化為遙遠過去的戀愛經曆？事情該這麼輕飄飄的結束嗎，明明他早就開始把程笑希規劃進了自己的餘生裡。

直到休賽期的結束，夏季賽的開始，楊磊都還沒有理清自己腦袋裡的那一團亂麻。

2023年夏季賽的GG無比耀眼，程笑希早就已經成長為了一柄利刃、銳利的尖矛，在賽場上所向披靡。他靠着自己那手無人能敵的破輪，打出了獨屬于他的成就。

現在已經沒人記得，在2022年夏季賽的那個版本，有兩個人會在第一局自信地拿出破輪。那時候其他人的首發監管還是非巫即邦，兩個用破輪拼出一片天地的人是多麼像兩顆相伴的璀璨明星。

現在隻留了程笑希一個人在賽場上，也隻留了楊磊一個人在放不下的回憶裡。

程笑希一路披荊斬棘地走到了總決賽的舞台上，這一次，他在淋着金雨捧起獎杯的同時，拿到了屬于自己的FMVP。

——時隔兩年。在兩年前，楊磊剛登上職業賽場，同樣是拿了一個夏季賽的FMVP。此時此刻，程笑希突然想到了深淵五的時候，楊磊在他耳邊對他說希望有一天，能在台下見證他拿到屬于自己的榮耀。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可是楊磊已經離開了他的人生，是他親手把楊磊趕出去的。

程笑希一下子就好想哭，鼻子好酸。他和楊磊分手這麼久了，楊磊過得怎麼樣？當年楊磊想要見證屬于他的榮耀……如今，他們對彼此還有一個夠格的身份嗎？

他後悔過許多次，最後卻又覺得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與楊磊分手。愛情就是這樣，即使他們看起來互補到天生一對，一個足夠堅強，一個喜歡依賴對方，可這不過都是紙上談兵的美好幻想。

在楊磊面前，他覺得自己就是敏感到一碰即碎的玻璃。即使楊磊千百般好，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患得患失，他不想改變楊磊，也做不到改變自己。于是，他們注定隻有一條路可走。

開着直播觀看總決賽的楊磊像一個演技高超的影帝，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隻是在直播結束後，他再次被名為不甘與恨的網包裹，束縛到他有點喘不過氣。

他同樣想起了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他和程笑希還在一起，那麼他們可以一起慶祝這件事。程笑希一定會和他一同分享這份快樂，可他根本沒有資格。

真該死。

楊磊拿起手機産生了給程笑希發一條消息的想法，卻又覺得這太不像他會做出的事。他們結束了，是程笑希把他開除了，可能等他發出這條消息就會看到一個鮮紅的感歎号。這種想法讓他一下子就洩了氣。

楊磊不知道程笑希會不會早就放下了，甚至已經不會再想起他們相戀時的回憶。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永遠無法休止地在折磨着自己。

時間來到2023年的秋季賽前，那時候程笑希正在忙着ivs，而楊磊則去了日本，權當是散散心。一個不長不短的時間，讓楊磊想開了很多，他想要回到賽場，因為生活還要繼續。

如今他和程笑希的人生路已經重新拆分開來，那麼他也必須回到自己的路上繼續走下去。賽場，那個讓一切開始的地方，他現在想要回去，去實現自己的另一個夢。

過去楊磊已經拿下了大滿貫這等最高的榮譽，可他仍然有一個遺憾，就是每一次他捧起獎杯、沐浴在金雨中時，台下都沒有觀衆。他始終沒有享受過來自觀衆的歡呼和掌聲。

一個賽季之隔，楊磊再次穿上了黑金二色相搭配的隊服。在登上舞台之後，他發現了程笑希看向他的眼神是複雜的。

有些令人恍惚，他們好像時光倒流般回到了很久之前，回到了他們沒有确立更親密的關系的時候。他們隻是站在一個舞台上，互為對手。

可程笑希為什麼要對他流露出這樣的眼神呢？是因為……程笑希沒有完全放下他嗎？因為程笑希還對他有着不一般的感情。那程笑希到底又為什麼要和他分手？

日本一行後，楊磊本以為自己的頭腦已經恢複了冷靜，卻沒想到隻是和程笑希再見一面，就足以讓他再次心亂如麻。這一切都該歸咎于程笑希看向他的眼神，讓楊磊又忍不住想要去讨個說法。

死灰複燃？楊磊品味着這四個字。

程笑希的反應很有趣，有趣到讓楊磊産生了些許報複的心理。帶着幾分惡劣的心思，楊磊開始在出鏡的時候刻意露出自己左手上的手鍊。這是在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的時候和程笑希一起買的，他這裡有一條，程笑希那裡有另一條。

隻是楊磊沒那麼愛佩戴手部飾品，以前隻是收藏着，現下專門拿出來。等到别人問到他怎麼突然戴起手鍊時，他好在程笑希面前說：“這是我對象送的。”

就是這種感覺，他沉醉于看着程笑希露出了難堪的神色，以及無處躲閃的眼神。這真是他回到賽場之後最大的意外收獲。

楊磊的種種行為都令程笑希感覺到了恐慌，每次他看到楊磊刻意展示的那條手鍊，甚至會回想起那一天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

他原本隻想和楊磊互相退出對方的生活，讓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可是當鏡面出現裂痕之後，它便無法再恢複如初，就像釘子鑿進了牆上，就會在取下的時候留下一個傷口。

常規賽的時候，程笑希就花了不少功夫避免和楊磊見面，隻是共處在同一個空間就會讓他後背發汗。楊磊的眼神總是那麼有壓迫力，程笑希害怕自己看上一眼就會堅持不住那份強裝出來的淡定，潰不成軍。

一整個賽季的時間，楊磊的生活重心還是放在了比賽上，他總要為自己的戰隊負責任。其餘時間便找些機會在程笑希面前做作的表演，在從中獲得快樂的同時思考着想要找一個機會和程笑希談談。

直到季後賽前不久，楊磊才成功找到了這個機會。一次拍攝活動結束後，楊磊成功地堵到了程笑希，他一把将對方拉進了衛生間，然後反鎖上了門。

楊磊的力氣很大，程笑希是在第一次和他上床的時候知道的，他隻要被楊磊按住就根本掙紮不了。現下楊磊又幫他回憶起了這一點，他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楊磊按在了牆上，像待宰的羔羊落入了惡狼的手中。

程笑希扭過頭去不想和楊磊對視，“你……你放開我，你要做什麼？”他說得很小聲，沒什麼底氣。

看見程笑希在自己面前露出這副軟弱的樣子，楊磊扭曲的報複心理洶湧而上。他多麼想懲罰一下這個擅自抛棄他的人，多麼想給他一點教訓。

同時，他在垂眸看向程笑希的角度，又想起了這個人在他身下帶着哭腔求饒的樣子，程笑希……本就該是屬于他的人。

楊磊一隻手按住程笑希的手腕，另一隻手掰過他的下巴，程笑希差點覺得自己的下巴要被捏碎了。楊磊的氣息籠罩了他，在他們戀愛的時候，楊磊很少對他展現出可以稱得上兇狠的一面，他能感覺到楊磊帶着十足的怒氣，如果楊磊真想要打他一頓……程笑希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可是在固定住他的下巴後，楊磊反而是吻了上來，除了親吻完還要用自己天生尖利的牙齒去蹂躏程笑希的嘴唇。對比起親吻這更像是懲罰，程笑希已經連換氣都困難，就更加無法吞咽自己的口水，隻能任由它們從嘴角流了下去。

看見程笑希又被自己搞得如此狼狽，楊磊的心髒都變得燥熱，他就想在這裡，就現在，重新将程笑希據為己有。于是，一吻過後，他又上手去扒程笑希的褲子。

程笑希沒有後退的地方，他焦急地大喊：“你别這樣！我們……我們已經分手了。”剛剛他還沒順過氣，這一下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了半天。

已經分手了……楊磊聽完這句話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突然冷靜了一些。

楊磊先是攥緊了按着程笑希手腕的那隻手，在聽見程笑希發出吃痛的聲音後又松開了。他剛剛又失去了控制，理智在他欺身壓上程笑希的一瞬間就碎了個幹淨。這麼沖動的事……是他幹出來的？

楊磊又開始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可他重新決定回來打比賽後又一次把煙戒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程笑希在他面前蹲了下去，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楊磊說：“今天我要你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跟我分手？”

程笑希的手腕都被攥紅了，他蹲在那裡，眼眶也紅紅的，隻要他一開口眼淚就一定會流出來，“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我覺得我們不合适，和你在一起很開心，但是我也很難過，我覺得你并不需要我，我們……就這樣算了吧。”這些話他想了很久，也幻想過無數次他會在怎樣的場合對着楊磊說出來，卻唯獨沒想過這一種。

程笑希真的被楊磊吓到了，他沒想到楊磊會有如此瘋狂的一面。

“你不喜歡我了？”楊磊問。

“……我喜歡你，可我們不會在一起了。”程笑希把頭埋進膝蓋裡，眼鏡扔到了一邊，他有些驚魂未定，但更多的是悲傷與痛苦，不消片刻便哭得泣不成聲。

楊磊有點出神，他就這樣把程笑希吓得大哭起來。看見程笑希這副驚恐又委屈的樣子，楊磊覺得自己的那些執念、那些沒得到答案的問題，似乎皆數失去了意義。

楊磊原本有很多想問的話，比如你為什麼覺得我不需要你？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需要你？算了？憑什麼就算了，憑什麼就不會在一起了？

所以……花為什麼會凋零？

他們的愛情沒有經曆任何重大的波折，卻依然生鏽了，事情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花也是一樣，它隻是開在那裡，就注定總有一天會凋零。

對着還在地上蹲着小聲啜泣的程笑希，楊磊覺得自己說不出任何話來，嗓子眼堵得生疼。

剛剛逆流上大腦侵占了他的理智的血液已經散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甚至從燥熱回歸了冰冷，從四肢到心髒，都是一樣的冰涼。

他突然很想問程笑希你後不後悔和我在一起，又覺得沒這個必要，這個問題的答案能改變任何事嗎？不能，就像他們的感情也一樣回不去。

楊磊擰開了門鎖，快步走了出去。程笑希又在原地坐了會兒，才想到自己該回俱樂部了，總不能一直在衛生間坐着。

他們都向前走了，愛情留在了原點。沒有熱烈盛大的落幕，隻有一地狼藉，撕裂的誓言，無法回去的昨天。

花枯敗了，愛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