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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萬物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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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笑希覺得,他的影衛是全天下最好的。

隻要沒有被命令禁止過,楊磊就會同意程笑希的一切要求。

他一直都在想,為什麼楊磊會對他這麼好呢?是不是隻是因為他是主子,影衛就該聽主子的命令。如果他隻是他自己,隻是程笑希,而對方隻是……

……并沒有如果,程笑希突然發現,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影衛叫什麼名字,他仍然隻知道“灰燼”這個代号。沒有名字的人,該怎麼做自己呢?

他一直都想為自己的影衛找回一個完整的人生,所以,從這時起,程笑希産生了強烈的、想要知曉自己的影衛真實名字的欲望。

程笑希總能想到狡猾的點子,那天他說着要練字,偏要喊楊磊過來給他研墨。老實說,楊磊完全不覺得研墨該是他這個影衛去做的事,不過他一向不在乎這些微末小事,能為程笑希做到的,他都不會拒絕。

楊磊研墨的時候,程笑希在一旁大肆浪費手下的宣紙,他每每寫上幾筆就不滿意,要換一張重寫。在這時候,他有點後悔自己過去從來不在練字上下功夫了,雖然楊磊應該也看不出他寫得好不好,但他還是想要能寫得更好一些。

磨蹭了許久功夫,楊磊早就已經是站在旁邊出着神,直到程笑希開口喚他,“你來看看這三個字!”

楊磊下意識就順着看了過去,又馬上收回目光,他不認識,但他不能看。

“我就隻教你認識這三個字都不行嗎?”程笑希故意在語氣上摻上了許多委屈的意味,他很擅長用撒嬌來達成目的。楊磊用餘光瞥向他,他覺得少爺鼓起的腮幫子……有點像倉鼠。

那一刻,楊磊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他的心裡是有着别的心思的,可他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見楊磊如此堅定,程笑希便隻好用出自己提前想到的招式,他繼續追問:“難道你不想認識我的名字嗎?這可是我的名字,和其他字都不一樣!”

少爺的……名字。

如果是少爺的名字,那就是世界上最特殊的三個字了。

楊磊承認,他動搖了。

程笑希對他來說有着與衆不同的分量。影衛“灰燼”的人生早就注定了是捆綁在程笑希的人生上的,可楊磊漸漸意識到,他所剩不多的自己,好像也被綁在了程笑希的身上。

他想起把他當作守護神的孩童,想起少年程笑希見到他時亮起的眼睛,想起已經長成青年的程笑希會用憧憬的眼神看着他,管他叫“大俠”。

他不是守護神,也不是大俠,他給不了程笑希更多的東西,他隻是一個影衛而已。

可是在程笑希的眼裡,他似乎從來都不是一個不重要的、可以随時犧牲掉的武器。程笑希總讓他産生一種錯覺,錯以為自己的命好像變得重要了。他的命在因為程笑希而變得重要。

楊磊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發脹,他總是會被程笑希的三言兩語說動,頻頻觸犯底線,去做自己不該做的事情。

程笑希看到了那銀面具下的嘴唇抿了起來,應該是在思考的意思,他能感受到,自己一定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複。

戴面具的青年終于是點了點頭,他低沉地說:“屬下想。”

簡單的三個字,楊磊卻需要在背後想很多事情,比如若是程老爺知道了這事,會不會因為他違背命令讓他離開程笑希的身邊,或是更為嚴重地直接将他處死。他正在去犯一個影衛的大忌,但他無法拒絕。

于是程笑希便把那三個字展示給他看,再一筆一畫地重新給他示範着,楊磊很少見到程笑希這般認真的樣子,也很少距離對方如此之近。

近到他能看到程笑希白皙的脖頸,如果這是他的任務目标,他隻需要一擊就能捏碎脆弱的喉嚨。少爺在他的面前其實隻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或是孱弱的幼獸,如若影衛有不忠之心,程笑希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楊磊想,還好程笑希的影衛是他,不會給其他人對少爺做出什麼舉動的機會。

這種想法毫無來由,完全不是影衛該對自己的主人産生的想法,楊磊尚且沒有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

程笑希發現了自己的影衛心思好像已經不在這兒了,但他也不惱,畢竟他的真實目的還藏在後頭,現在差不多該鋪墊好了。

“現在你認識我的名字了,應該再讓我認識一下你的名字了吧?”

要知道,有些事情隻要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他認識了少爺的名字,便很難禁得住讓少爺知道他的名字的誘惑。那是這世上極少的真正屬于他的東西,不是屬于鬼樓影衛的,而是能夠代表他自己的。

楊磊心想,既然他已經犯了大忌,那也不差下一個了。

他張口,吐出了那兩個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音節。楊磊覺得自己的嘴唇有些發燙,陌生的音節有些灼口,讓他感到血脈偾張。

接着,他又補充道:“屬下不知道是哪兩個字。”他隻知道發音,從來都不知道怎麼寫。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清楚,說來有些可笑。

程笑希把筆杆抵在臉頰上思考了一下,很快就落筆寫下了兩個字。姓氏好說,隻是名需要他揣摩一下,“磊”這個字,很符合他對自己的影衛的印象,堅硬、或是說堅毅,都很适合。

他笑着把自己的思考和文字的含義都說給楊磊聽,引得楊磊陷入了長時間的出神。也不知道愣了多久,楊磊才終于開口問道:“少爺,屬下可以向您讨件東西嗎?”

“什麼?”程笑希歪頭看他。

“……這張宣紙。”

他望向了桌上鋪開的宣紙,有兩個名字相鄰着,現在他知道了,那是他的名字和少爺的名字。

是屬于他的,屬于楊磊的,不隻是一個影衛。程笑希給了他作為自己在這世上的立足之地,他想要的不是那一張宣紙,而是這小小宣紙背後承載的意義。

程笑希當然很樂意,這還是楊磊第一次找他主動讨要東西,這就像楊磊第一次主動産生了職責以外的想法。

兩個寫在一起的名字……程笑希又看了一眼,楊磊不清楚,但他卻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想到兩個名字在什麼情況下會單獨寫在一起。

那個想法讓程笑希有些慌張,那不是唯一的一種情況……他也不該去想。

楊磊沒有注意到程笑希的慌亂,他接過了那張墨漬還未幹透的紙,待黑墨徹底吸附在紙上後,他才把這張紙整齊地折疊起來,收到了一個他認為安全的地方,最貼近心口的位置。

年複一年,程笑希快要到了及冠的年齡。他前幾年算得上不學無術,滿腦子隻有看話本子還有跟楊磊學功夫。那是他刻意地逃避,他沒有勇氣去正面反抗,就隻能用這種不疼不癢的方式不去面對現實。

程笑希知道,父親早就給他規劃好了後半生的道路,他會去當官,然後繼承了父親在朝中的勢力,再繼承鬼樓。

可是程笑希對官場那些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一直留在都城,他好想要去外面看看,去哪裡都可以,即使外面不像書裡說得那麼好也沒關系,他隻是想出去。

離他及冠的日子越近,程笑希就越發焦慮。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變得如此焦躁,想要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大宅子的沖動愈來愈強。從小到大,他是仗着家裡的權勢過着悠閑的生活,但他一向覺得自己像是個沒有思考能力的人,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個重要的決定。

他的父親和母親也不在乎他想做什麼,隻會告訴他該做什麼。父親給他鋪好了官路,母親忙着給他挑哪家的名門貴女作結婚對象。

他的生活早就被安排好了,甚至不會有人知道他其實不高興,除了楊磊以外的人,不會有人聽他說話。

楊磊……楊磊。

他哪怕是和自己的貼身小厮說這些話,都是會被轉頭告訴他的父親的。可是他這些年和楊磊說了那麼多不能被父親知道的事,楊磊居然從來沒有報告過。

楊磊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隐瞞的?楊磊早就在忤逆他父親的命令了,楊磊願意了解他的想法,願意聽他說話,會幫他做很多很多事……那楊磊,會幫他逃離這個宅院嗎?

多年的渴望與迫在眉睫的壓力,讓程笑希産生了瘋狂的想法。

月色如水,傾瀉而下。在萬事萬物最安靜的夜晚,程笑希坐在院子裡,他要對楊磊說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從來沒有如此鄭重過。

戴着銀面具的青年站在他眼前,面具冷硬的邊緣反射了月光,楊磊的雙眼在夜色中朦胧不清,程笑希無法确定他的情緒。

但他還是望向楊磊的眼睛,希望能夠和楊磊對視,他說:“我想離開家,離開都城,你可以帶我逃走嗎?”

從站在這裡開始,楊磊就覺得氛圍有些太奇怪了。直到程笑希提出要求後,楊磊發覺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讓他第一時間都沒有聽懂程笑希說了些什麼。

“逃走……?去哪裡?”他下意識地反問。

“我也沒想好……要不,你帶我去看看江湖吧?去看話本子裡說的地方。”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笑希已經有點想哭了,他很少向這樣鼓起勇氣,他很害怕被楊磊拒絕,萬一楊磊拒絕後又告訴他的父親該怎麼辦呢?他真的能坦然面對那樣的打擊嗎?

非常異想天開的無理要求,楊磊看向程笑希的面容,從那張臉上看出了強撐出來的假笑。

他知道,程笑希一直都不開心。他知道,程笑希這麼多年都在做同一個夢。

同時,楊磊還知道自己的主子是程老爺,程老爺不會允許他把程笑希帶出去看什麼所謂的“江湖”。他也知道隻要離開都城,馬上就會有無以計數的人追在後面。隻要他把程笑希帶走,就和背叛鬼樓無異,叛徒的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他不該繼續想程笑希的請求能否實現,他該拒絕,他應當把這件事報告給程老爺,好讓程笑希早點打消自己偷跑出家門的念頭。

可是他知道,他比很多人都了解程笑希的身上發生的變化。被關在宅院裡的程笑希,就像被關在籠子裡見不到太陽的小動物。程笑希無精打采的時候,他都會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攥緊了,卻發現自己做不了任何事,隻能在深夜折一片葉子,坐在房檐上吹着無力的樂曲。

楊磊想起了程笑希笑着看他,喊他“大俠”。

他也想起,話本子裡的大俠總是能突然出現拯救他人于水火之中。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真的當一次程笑希的大俠?

凋零

在每一次程笑希回想起來便感到痛徹心扉的春天,楊磊真的帶程笑希逃出了都城。

那真的算逃出去了嗎?程笑希不知道,他在出了城門的時候覺得自己第一次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氣,城外的空氣有草木香,和城内完全不一樣。

可他們隻在城外住了一個夜晚,就被程老爺派出來的鬼樓刺客抓回去了。這場逃亡持續的時間太過短暫,短到每當程笑希試圖回憶時,隻能想起自己有多麼後悔,多麼希望他從沒有踏出過那一步。

鬼樓刺客很快地制服了楊磊,用沉重的鎖鍊限制住了楊磊的行動,在直到他被帶走的整個過程中,楊磊都沒有說過一個字。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面對怎樣的後果,可程笑希不知道。

程笑希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列隊整齊的鬼樓刺客,被無言帶走的楊磊,阻擋在他面前的父親。他當場慌了神,程笑希看得出父親動了怒,可這和楊磊有什麼關系?

“是我讓他帶我出去的,他隻是聽了我的命令……他什麼都沒做啊?”程笑希奮力解釋着,他想讓那些影衛不許動,不許帶走楊磊,但是所有人都隻聽命于他的父親,而不是他。

他能感受到空氣中的凝重,能猜到楊磊一定會面臨嚴重的後果。程笑希想要阻止這一切,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父親冷眼看着他,說背叛的人隻有死路一條。程笑希當即被吓得失了神,他的瞳仁都縮在了一起,眼睛裡寫滿了絕望。

死路一條……背叛?什麼是背叛?

“他沒有背叛,他隻是聽我的命令,是我逼迫他做的!父親你要罰就罰我啊!”程笑希在父親的面前哭喊着,希望父親能夠留楊磊一命。可任由他哭得多麼凄慘,又如何懇求,程老爺都沒有松口。

他該說些什麼來挽回?他還能做什麼?程笑希的腦子已經一片混沌,但他必須要思考。父親不允許他離開……因為父親更希望他能當一個聽話的孩子,走上那條已經鋪好的大路。

“父親……您安排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我都聽您的,您就留他一命好不好?”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笑希已經沒什麼力氣繼續哭下去了,他隻感到絕望。即使父親終于滿意地松了口,程笑希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

程老爺命令身邊的影衛帶着程笑希去地牢,這還是程笑希第一次來到自家的地牢,他腳步虛浮地宛如行屍走肉般走到最底層,然後見到了一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影。

他的父親想要讓他親眼見證忤逆的後果,雖然痛不在他身上,但他多少也該長些記性。

程笑希不知道是自己被淚糊了眼還是有什麼别的緣由,怎麼看都隻能看到一片血色。都是他任性、是他天真,他就該當一個逆來順受的人,他的生活已經很幸福了,他到底在不滿些什麼呢?

如果他乖乖聽話,楊磊就不會去實現他的可笑願望,也不會受他牽連被父親處罰,不會經曆這些痛苦。

在過去,隻有楊磊真正關心他在想些什麼,可是在今天以後——他都不會再想了。

地牢一見後,程笑希被父親關了禁閉。雖然父親說了留楊磊一命,也同意了楊磊繼續留在他的身邊,但程笑希接下來一個月都沒有再見到楊磊。

他整日坐在院子裡,撿來落在地上的葉子,想要吹出記憶中的曲調,卻怎麼都不得其法。

明明已經是春天了,怎得比冬天最寒冷的時候還要更為冰冷,凍得他覺得自己身上都要結霜了。

再見面的時候,楊磊以下人的身份回到了他的身邊。

程笑希看着眼前垂着頭的人,覺得熟悉又無比陌生。在換掉了那身黑色勁裝後,楊磊好像失去了一切鋒芒,似被折斷的劍。薄衫挂在他身上甚至顯得有些松垮,楊磊可是比他還要高上一點的,人怎麼能瘦成這樣?瘦到連衣服都架不起來了。

他覺得嗓子生疼,噎得說不出話,想要開口,卻是眼淚先落下來了。

楊磊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

程笑希有很多話想說,他就那樣斷斷續續、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很多話,可是楊磊一直都是沉默的,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個字。

楊磊不會應付程笑希的眼淚,一直都是。他過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少爺,每當遇見這種情況,他總會想去摘一片葉子,吹響無數次陪伴年幼的程笑希入睡的曲子。

但他現在做不到了,就和他無法回答程笑希的任何一句話一樣。

程笑希大概還不知道,在他被放出鬼樓的那一刻就被割了舌頭。原本任何人都不能帶着秘密離開鬼樓,隻有死人永遠不會洩密,他能留下一命,鬼樓便至少不能讓他還有開口的機會。

現在他不能說話,也不能用葉子吹曲子了。雖然隻需要吹氣就能讓葉子發出聲響,可隻有舌頭控制氣流才能讓聲音擁有曲調。

他該怎麼安慰程笑希呢?

其實程笑希沒有失去什麼,反而是他失去的多上了太多,但楊磊沒那麼在乎。原先他隻想活着,當他帶着程笑希離開了都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那麼在乎活着這件事了。如今還能僥幸活下來,重新站在程笑希身前,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好結果。

在程笑希知道楊磊被割了舌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該當場暈死過去,而不是這樣神智清醒的坐着。腦子清醒的可怕,但隻是清醒,不具備任何的思考能力,像被人挖走了内核隻剩下一片空白。

他感到絕望,悔恨纏繞在他的身上,那是斬不清的藤蔓,讓他無法向前走,無法面對任何事。

楊磊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天真的白癡做了一個有關春日的美夢,在現實面前撞了個頭破血流。

在楊磊無法開口回應後,程笑希說的話變得更多了,他很怕空氣安靜下來,很怕讓局面變得尴尬,很怕對話出現空隙讓他想起楊磊經曆的由他招緻的不幸。

他經常說着說着,聲音就發起了顫,跟在後面的就是流不盡的眼淚。楊磊現在與他的接觸比過去多了不少,甚至會在這時候主動伸手拭去他眼角即将落下的淚珠了,這是以前的程笑希沒有想過的事,可他卻覺得沒什麼可高興的。

他原本想要楊磊的世界能更大一些,卻把楊磊的人生葬送在了自己的身上。楊磊……為什麼不怨恨他呢?

程笑希能感受到,受過那次重傷後的楊磊明顯身子差了很多,總是在咳嗽,偶爾嚴重到像要把肺都咳出來。楊磊的臉色也整日裡都不太好,嘴唇總是蒼白的,讓程笑希擔心他會一不注意就消失了。

每一個變化都讓他無比後悔,而和悔意同時瘋狂增長的還有他隐秘到不可言說的心思。

楊磊從來都不止是他的影衛,即使看起來是他捆綁了楊磊的人生,但實際上楊磊已經在他的心裡留下了無法被剔除的痕迹。

那個會實現他願望的人,那個會回應他期待的人,那個願意拯救他的人,他的“大俠”……

他想,自己當真是無可救藥。

程笑希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楊磊産生情意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真實的心緒訴諸于口。如果他想要和楊磊再近一些,恐怕程老爺不會再對他進行第二次讓步,父親絕對不會容許楊磊繼續活着。

隻要和楊磊相處,程笑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藏不住濃烈的渴望,總是想裝作不經意地和楊磊産生接觸。

被人為制造的暧昧是無比刻意的,程笑希會在心裡揣測,這種刻意會讓楊磊察覺到他的心思嗎?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讓楊磊發現還是不想。不發現的話他就可以永遠自己尋求小小的慰藉,若被楊磊發現的話,對方萬一不接受免不得會避嫌。

但假如楊磊發現并默許了呢……?

程笑希大概沒有想過,楊磊比他更早的意識到了悄然而生的情意。

那張寫着兩人名字的宣紙,直到現在還被楊磊好好保管着,即使紙張已經因為在歲月的洗禮下變得脆弱,卻還是宛如當年般嶄新。

會把一張小小宣紙多年收到貼近心口的地方的人,怎麼可能讀不懂程笑希言行裡的暧昧。

隻是楊磊太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了,被強行廢掉的武功導緻他的身體已經面臨狀況嚴重虧空,宛如注定枯死的老樹,已經無法挽救,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先前的那一番已經成了程笑希的心病,楊磊不想再讓程笑希經曆更多的打擊。他不如就假裝從未看懂過,裝一次糊塗,在餘下的生命裡都陪伴在程笑希的身邊。

程笑希卻因為無法言說的情意感到痛苦,他痛恨自己的身份,又怨自己沒有力量,無法反抗父親。

當他無法抑制沖動的時候,他就會開始寫信,把自己的心思全部寫下來,把情意藏進文字裡,再封鎖于信匣。不能與外人道的心思被蓋子守護起來,又被塞進清理過的抽屜。

程笑希在多年的思郁中想明白了一件事,他過去經曆的失敗都是因為他沒有屬于自己的力量,如果他早日把程家的勢力握在手中,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受父親威脅,順利地和楊磊在一起了?

想通了這一點後,程笑希暫時放下了自己與痛苦悔恨的糾纏,他走在父親為他安排好的官途上,迎來了自己的官路上的第一個重要節點——他成功當上了侍郎。

那天他滿心歡喜地回到家裡,想把這個好消息早些告訴楊磊,他想和楊磊說自己一定會爬到更高的位置,站得高也能望的遠,他看不到江湖,就去更高的地方看屬于權力的風景。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籌謀是需要時間的,楊磊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等他。

……于是一切都破碎了。

程笑希見到了一顆徹底枯死的樹木,那個被他擔心風一吹就會消失的人,真的離他而去了。

上天再一次對他的天真降下了懲罰。

程笑希這一輩子要後悔的事太多,那些錯誤的後果全都落在了楊磊身上,曲折的形成對他的報應。

楊磊這次離開便是永遠了,同樣的,楊磊還是沒有留給他哪怕一句話。

他沒有見到楊磊最後一面。

程笑希會想,楊磊在最後的日子裡……察覺到過他的情意嗎?楊磊之前對他的态度也是特殊的,那楊磊會不會對他有着哪怕一點點的感情呢?楊磊……為什麼不能再等等他呢?都怪他走得實在是太慢了。

苦果早在多年前的那個春天就被種下了,可他又總是在奢求更多。就像是在已經凋零的當下渴求記憶力最美好的春光。

那時他在院子裡揮着從來沒有真正得其法的劍術,楊磊在旁邊拿春天的新葉為他吹曲子。

程笑希恍然間發現,似乎又是一個春天。

春時又至,院子裡的楊樹生新葉了。在讓他肺腑作痛的過去,他曾無比喜歡春天,因為春天總是讓人覺得有盼頭,好像這世上的一切都再次跨越了一個寒冬,或是複蘇,或是新生。

萬物有春。

……可是楊磊,卻再也沒有下一個春天了。

從此,再也沒有人會無條件地回應他的期待。

程笑希覺得自己才是不配擁有下一個春天的人,楊磊卻要因為替他背負罪孽先一步離去。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要一切報應都隻對他一個人應驗,至少不要讓楊磊因為他落得太過悲慘。

可他的後悔沒有任何意義,他将永遠沉浸在無法面對過去的恐懼裡,作為一個膽小鬼度此餘生。

隻希望能在死後再見上楊磊一面,也不知道黃泉之下……有沒有春天。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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