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田裡的黃豆杆子幹枯變硬,葉子發黃,是時候開鐮了。農活二人組老搭檔割了兩個白天,豆杆子整整齊齊鋪在門前的場地。
秋老虎的威力絲毫不減,撲鼻的熱氣毫無保留灑向大地。
三個暴曬的日頭過後,黃色的豆莢枯萎堅硬,零星散落片片黑斑,一腳踩上去,“咯嘣”一聲,飽滿的豆子飛奔而出。
叢三老爺滿意點頭,牽出牛夥計套上枷柦繩索,拉了石磙開始碾場。
這可比碾壓稻谷輕松,黃豆大容易碾出來了,即便如此,叢三老爺仍是壓了一遍又一遍。豆杆子碾碎,葉子壓成渣,到中途時把老牛趕到一旁休息片刻,叢三老爺拿起木叉給豆杆子翻個面。
翻完了繼續揮舞鞭子輕斥一聲,水牛邁開粗大的蹄子“哒哒”轉圈圈。
至傍晚時分,場地上的豆杆已看不清原樣,豆是豆,杆是杆,渣子堆滿地。石磙放回原處,老牛系在河邊的樹根底下,讓它自個滾進水裡匍匐在河底。
叢三老爺拿木叉揚起豆杆抖一抖,掀翻在一旁堆成堆,又用大竹掃把略一遍,此時已剩滿地的豆子混在灰渣裡。用木鍁鏟到一處,再拿了小掃把掃走漏網之魚,場地又是空蕩蕩一片。
就着巷子口的微風揚塵後裝入麻袋,田裡的黃豆算是收獲完成。
清理出來的豆杆和碎渣也不能扔,都是好東西,豆杆燒火做飯最是易燃。碎渣堆在菜園子邊上,等天涼下來好肥田種蘿蔔、白菜。
收好了黃豆,杏娘又能松散幾日,水田裡的雜草隔幾日扯一回,菜園裡的卻不用管了。左右大半的菜杆已長老發黃,結不了多少果實,過些日子也要割掉翻地,索性到時一并鋤了。
閑在家裡的杏娘正在給小兒子補褲子,天一涼下來就要換上長褲。
别個都好說,青果的卻要提前準備,這小子的衣裳就沒幾件是完好無損的。
不是這裡松了線就是那裡破了個洞,真真遺傳了他老外祖父幼時的小叫花子風格。
隻不過李老爺子是衣不果腹,流浪四野。他老人家的小外孫是不拘一格,率性灑脫,可見還是日子過得好了,連衣裳都能糟蹋。
青葉坐在一旁理線頭,正好學一學如何穿針引線,房間裡一片歲月靜好。
“嘩啦!”房門被推開,英娘急匆匆闖進來,“杏娘,周老爺子家旁邊的棗子熟了,咱們去打棗吃吧?”
杏娘頭都不擡:“你說打就打,人家好好的棗子給你打下來?”
“不是我說的,是周老爺子說的。”英娘一臉興奮,眉飛色舞。
“早起我去鎮上買肉,回來路上他說的,說他家小孫子吃不完,回頭掉地上了也是浪費。要我跟你有空了去打兩竿子,那棗可甜了。”
杏娘拿起針在頭發裡蹭蹭,好笑地打趣:“你都沒吃到嘴裡,怎地就知道甜啦?”
“我就是不吃也知道,”英娘拽了她的胳膊拉扯,頭一偏看到青葉,“走吧,走吧,順便帶小葉子過去玩玩,就我們三個去,臭小子一個不帶,免得壞了興緻。”
說得杏娘也蠢蠢欲動,難得的清閑時光,悶在房間白白浪費了。
收拾好針線笸籮放在櫃頂,拍拍衣服上的線頭,兩個女人攜了女孩出門往東走。
周老爺子家的棗樹長在門前的河邊上,整顆樹算不上高大,棗子結得卻碩果累累。青黃色的果子壓得枝條彎了腰,沉甸甸的仿佛不堪重負,棗子這樣多顯得葉子都稀少了。
地上零星掉落好些棗子,有的已腐爛壞掉,着實可惜。
見她們過來,周老爺子特意拿出家裡的長竹竿,笑呵呵讓她們多打些,他孫子吃膩了不愛吃。怕她們尴尬,老人家就說要去後院摘菜,請她們自便。
“周老爹實在是個好人,我就沒見過他老人家跟誰紅過臉,永遠一副樂呵呵的模樣。”英娘撿起地上的棗子,撿一個壞一個扔一個,連聲道可惜。
“往常那些臭小子們不是嘴饞的很,樹上的果子才露個頭就給他們嚯嚯個精光。怎麼今年這一樹上的棗子沒個動靜,莫不是也吃膩了?”
杏娘輕笑一聲:“他們吃膩了竹筍炒肉,都不可能吃膩棗子,你當鄰哥兒的大黃是個擺設?”
周老爺子家的狗崽子是在孫子五歲時捉回來的,小小一隻圓墩墩縮成一團,明亮的大眼睛濕漉漉的,看得人心裡軟成棉花。
才捉來時給壟上的小孩愛不釋手地稀罕了好一陣子,日日偷拿了家裡的飯菜過來喂小狗崽。
便是周鄰不讓抱也沒關系,蹲在一旁看它舔舐稀飯也極為得趣。
小狗崽沒有任何威懾力,稚嫩的叫聲顯得楚楚可憐,讓人更加疼惜。直到最近幾年,周鄰的小身闆猛長,小狗也不遑多讓,肥碩高大的一隻,皮毛給小主人養得油光水滑。
前腳掌撐地,後腳掌蹲坐着比青果還高,嘴一咧露出一口鋒利尖銳的牙齒,舌頭呼哧喘氣,看着就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