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黃顯露出威武霸氣的姿态,能看家防賊後,周老爺子家再沒有陌生人敢闖進去。連家門口路過的人都少了,人情願多繞點彎路也不願意對着這麼大一隻土狗,被它瞟一眼都覺腿軟。
周家門口的棗子就這麼得以保存下來,便宜了她們三。
“别撿了,我先敲一竿子,你們在底下看着。”杏娘瞄準一根棗子密實的枝幹,一竿子敲下去,隻掉下來兩、三個,長得還真結實。
她咬牙用力連敲帶打,棗子“撲簌簌”如雨點般砸下來,落到地上又蹦到别處。
英娘焦急喊停:“先别敲,太多了,眼睛看不過來。”
青葉也急慌慌跟在棗子後頭追,這玩意跟長腿了似得,連蹦帶跳跑得比人都快。落在雜草上的還好,安靜呆在原處靜止不動,最怕的就是掉在光溜溜的泥土地上。
好容易圍追堵截撿了一小捧,人都有點氣喘了,“我的個老天爺,還說打棗玩來着,這怎麼玩,簡直就是遛我玩嘛。”
英娘起身、蹲下再起身,幾個來回就喊頭暈。
杏娘邊撿棗,邊哈哈大笑:“喊着要打棗的是你,嫌累的也是你,你就是又菜又愛玩。咱倆換一換,叫你歇口氣,我覺着還行。”
說着把竿子遞給她,自個蹲下繼續撿蹦到别處的棗子。
“我覺得好玩極了,”青葉一臉滿足,蹦跳得歡實,“這麼大的棗子撿起來多容易,一撿就是一捧,比撿稻穗好玩多了。”
英娘撇嘴,這能一樣嗎,稻子勝在量多,棗子卻是個大,可棗子會跑啊,蹦起來還不慢。還是小孩子好啊,精力旺盛無處發洩,不像她,年紀輕輕身子骨感覺比她婆婆還不如。
她又說起周家爺孫倆:“周老爹這般好的人卻是個命苦的,孤零零活了大半輩子,好在有個小孫子陪着,否則這日子可怎麼過?”
她站起身疑惑地撓一把腦袋:“周老爹的那個大兒子在鎮上做什麼生意來着?他一年有回來兩次沒,我就過年那幾天見過他。這也是個心狠的,自個親爹一年就見一回面,我都忘記他長什麼樣了?”
杏娘歎一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又有兒大不由娘。周老大一家子在鎮上衣食無憂,清閑度日,自然不願搭理鄉下的這一老一小兩個累贅。
周老爹一大把年紀,看在小的份上,也不敢把老大怎麼樣,若是有個萬一……這個小的總算還有個依靠。”
“依靠?我看不見得吧,那就是個白眼狼,見利忘義。”英娘不屑地冷哼一聲。
“我嫁來的遲,進門時周老二已經出事了,周鄰都好幾歲了。我彷佛聽人說過,周老大在鎮上的那家鋪子是周老二家的,當初的本錢都是老二出的,有這回事嗎?”
杏娘搖頭:“不知道,他家的情況有些複雜,當初周老二還在世時,家業興旺勢頭猛,自然阖家歡樂,一團和氣。”
說到這裡,她也無限唏噓:“後面周老二遭逢變故,遺體運回來時他媳婦又難産去世,隻留下一個剛落地的奶娃娃。
很多事情就說不清道不明了,年老體衰的周老爹如何抗衡得了年輕力壯的大兒子?就這麼稀裡糊塗過了快十年,當年的那些事哪還分得清楚?”
“隻怕就是能分清,有的人也不願意分吧!”英娘一語中的。
兩人頓時沉默,旁人家的事她們再不忿,也插不了手。
在鄉土社會中,律法離他們很遠,貫穿人們一生的大多是宗規族法,禮儀人倫。當一個人連道德、孝悌都無法約束時,周圍的人會鄙夷、厭棄,卻拿他毫無辦法。
青葉默默聽着兩人的對話,她之前隻知道周鄰沒了爹娘很可憐,沒想到他還有個壞蛋大伯,更是心生同情。
撿棗子累敲打棗枝卻會上瘾,三人足撿了小半籃子才住手,再打下去一樹的棗得給她們薅秃了,總得給人留些長成紅色的大棗。
看着堆在籃子裡的棗子,杏娘心裡異常的滿足,收獲總是能很輕易地俘獲人心。
“咱們别在這裡杞人憂天了,這樹上的棗子不但有大黃的功勞,鄰哥兒也居功甚偉。咱們這條壟上的毛孩子,有哪個不服他的?小的也就罷了,喜歡跟在他身後屁颠,就是比他大的也肯聽他的話,這就很難得了。”
英娘想到自家那一籮筐的皮小子,老大家的兩個見了周鄰也是客客氣氣,忍俊不禁。
“那倒是,主要是這孩子小小年紀為人處世像個大人似得,他長得又高,稍不注意就把他當了個小大人。”
“可不是,他主意大着呢,你沒見今年周老爹劃船少了,都是他在幹。周老爹現在拿主意都要聽聽他的意見,這孩子能擔事。往後就算比不上他爹,那也差不了,老爺子苦盡甘來能享點福咯。”
兩人去周家還竹竿,周老爹端茶倒水的忙碌,又讓她們多打些。
他身後跟着體型健壯的大黃,尾巴卷曲在屁股後頭搖擺,擔心她們害怕,它之前一直被拘在家裡。
兩人一通道謝,讓老人家别忙活,提着滿滿的收獲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