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開出的條件确實豐厚,可叢孝家裡的情況也是擺在那裡。
一個農家若沒有成年的男性勞動力,憑着老弱婦孺扛住一個秋收,隻怕稻谷還沒歸倉,人都要倒下來了。
等到第三天陳牙人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叢孝自個也想不出辦法,打算傍晚過去跟陳牙人辭别。這次是真的要走了,便是現在趕回去也晚了些。
他正關了門打算上鎖,陳牙人歡天喜地,樂颠颠跑過來,“别關,别關,叢小哥,你這回真得謝謝老哥哥我,咱哥倆進去說。”
一把推開門順手把叢孝拽了進去。
兩人在堂屋的桌子旁坐下,叢孝給他倒了一碗茶,“怎麼,老哥可是想出了甚好辦法?”
陳牙人端起茶碗一口悶了,喘着粗氣喜不自禁:“我不僅想出了好法子,還給一并解決了。”
他到底見多識廣,頭腦靈活,在家想了兩天還真叫他琢磨出個可行辦法。
陳牙人當即過去張家,跟老管家如此這般訴說了叢孝家的情況。又提議張家可以在名下的佃農裡挑出兩個年輕力壯,手腳利索的年輕人去往叢家,幫他爹收稻谷。
“如此一來,你可以接下張家的活計且沒有後顧之憂。二來,你家的秋收還多了一個人呢,那些佃農都是幹活的好手,人家一個就抵得上你兩個,說起來還是你家占了便宜。”陳牙人得意洋洋邀功。
“怎麼樣,你老哥我這回的事辦得漂亮吧?張家老管家隻猶豫了一瞬就答應了,這事他自個就能做主,都不用禀告主人。而且這兩個人的吃喝張家自個出,算是額外給你的賞賜,不花費你家半個銅闆。”
叢孝聞言沉思了片刻,越想越高興,還真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他之前隻想到請村裡人幫忙,卻沒想過長工、佃戶之類的。
這也是有緣由的,泮水村裡叢姓占了大多數,且祖上還是有些個家底的。村子裡人人都是自家的田地,既沒有鄉紳、地主,也沒有長工、佃農,至多像他親哥那樣把田租給族人。
這也導緻他根本就沒想到這一茬,叢家缺人手,張家佃戶多得是但缺工匠,兩下裡一交換,皆大歡喜。
叢孝喜出望外,一把抓了陳牙人的手感謝:“老哥哥,你這回真是幫了我的大忙,我都不知道如何謝你。往後咱哥倆就是一對老搭檔,互相幫襯,等從府城回來,我請哥哥大吃一頓,好酒好菜管夠。”
“好說,好說。”陳牙人自是得意,促成了一筆交易固然高興,跟一個各方面都很不錯,且手藝精湛的年輕人交好,往後大有益處啊!
“咱們明早過去張家,想必他們到時已經挑好了人選,你過去跟他們交代一番。餘下的隻管聽從張家吩咐,跟着張家幹活吃不了虧。”
陳牙人說得在理,叢孝聽得不斷點頭。
……
秋風送爽,碩果累累,沉甸甸的稻穗墜彎了腰。
叢孝一直不見回來,叢三老爺決定不等他了,許是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不能少了他就不幹活,不過日子了是吧?
天微亮,農活二人組老搭檔就去了田裡,此時早晚已稍微有了涼意,婦人走在路上且要披一件單衣。在田裡彎腰忙活小半個時辰,出了汗就不冷了,等到了晌午更是熱得汗珠一滴滴往下墜。
不過比起盛夏時的雙搶,秋收時的太陽光顯然柔和了不隻一星半點。
前者的炙熱彷佛要融化它所統治的這片天地上的萬事萬物,後者依舊是絢爛的陽光,卻不會那樣悶熱難耐,窒息得喘不過氣。
時不時還有秋風拂過,更添了兩分涼意。
晌午青葉照舊給爺爺和娘親送飯,衆人坐在樹蔭底下歇息吃飯。
朱青水嘴裡塞得滿滿的,好奇問到:“三老爺,秋收都開鐮了,您家老七還沒回來?他這次不回來了嗎?”
“那肯定不會,”叢三老爺笃定說到,胸有成竹,“老七是個心裡有成算的孩子,應該是路上有事耽擱了,估摸着這兩天就該到了。”
朱青水羨慕地道:“要我說靠着七哥的手藝在外頭賺銀子又不難,您老跟他媳婦都不用種田了,累死累活的就糊弄個嘴飽。您老何必上趕着種這勞什子的田,幹脆跟您大兒子一樣租出去了事,省得七哥每年來來回回地折騰。”
叢三老爺失笑搖頭:“那不行,莊戶人家沒了田地如何使得,天天悶在家裡發黴嗎?田就是咱們的根,有根才立得住,站得穩。
你不信可以問問你爹,你家兄弟四個都上了坡。按理說你爹娘也可以不用下田,有你們的孝敬口糧就夠過活了,他為什麼日日不落往田裡跑?”
朱青水脖子一縮不敢搭腔,旁人家的事他能嘴賤說上兩句,自個老爹的事是不敢亂開玩笑的。
他不敢開口,朱老爺子卻是有話說:“哼,靠他們賞飯吃我還不如跳河來得快,我要是今兒撂了挑子,明兒就該請了李老先生來給我看風水選墳地的方位了。沒辦法,不孝子生得太多,自個都快要餓死了,哪還顧得上我們兩個老骨頭。”
朱青水長歎一聲,無奈投降:“爹,您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們再怎麼沒用,您二老的口糧還是能掙出來的。跟叢七哥比,那确實比不上,論到幹農活,我們幾個也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