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家的孫子明天洗三,手藝好的廚子卻還沒着落,她的那個親家母實在難纏。若是飯菜出了差池,還不知道會傳出來什麼怪話。
旁人家的親家母不說小心翼翼奉承男方母親,至少表面上客客氣氣,有說有笑。
她家倒好,完全颠倒了個,可要她對着乖巧聽話的兒媳大發雷霆,她又拉不下臉面無理取鬧。
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王娘子就是顧忌體面的秀才,她親家母是胡攪蠻纏的粗魯兵蛋子。
這不是鎮上的婆娘都在議論鄭家的酒席,王娘子也聽了幾耳朵,她的心病又犯了。
若是家裡的席面辦得像樣還好,要是出了一點錯漏,叫人說難吃。尤其是鄭家的酒席出風頭在前,她家丢醜在後。
慢說旁人,就是她親家母都能從年頭說嘴到年尾,一家子幾輩的老臉都丢個精光,往後在鎮上還怎麼混?
人争一口氣,佛争一炷香,甯願多花些銀子,王娘子也得把這酒席辦好。
這才有了跟着鄭娘子買醬的一行。
鄭娘子信誓旦旦出主意:“你就聽她們瞎掰,我家就沒請那些廚子。工錢貴死人就不說了,還挑七挑八的,不是說買的肉菜不新鮮,就是吃的水不幹淨。
呸!我吃了一輩子的井水,哪裡不幹淨了,不就是沒叫他們去采買,耍不了滑頭嘛。打量誰不知道那些暗地裡的勾當,隻是懶得跟他們計較罷了。”
她無不得意地顯擺:“這次我家裡的喜宴就是請了族裡的侄媳婦,她的竈上手藝也不是頂頂好,怎地吃過的人都說我家飯菜好?
說到底那些個手藝人掌火候的功夫确實比咱們好,最重要的是他們自家的醬料。你們想想,哪次家裡宴客他們用過咱自個的醬?”
幾個婦人皺眉思索片刻,鎮裡有名頭的幾個廚子去别人家裡操辦席面,食材都是主家出錢,醬卻是用他自家的。
還捂得嚴實,生怕叫旁人看了去,這裡面要是沒有說頭,傻子都不信。
“隻要醬好,燒出來的菜味道就不會太差,即便手藝不到家那也沒甚關系,誰還真長了一張能品山珍海味的嘴不成?
為什麼那些廚子能把自家的醬當個寶,連瞧都不讓瞧,還不是怕叫人學了去。”鄭娘子一語中的,十分真誠地勸王娘子。
“你隻管買了好醬燒菜,不好吃算我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王娘子左右為難:“這些醬菜聞着味道确實不錯,可我家是擺酒,一桌桌下來,哪裡吃得消,價錢就不能再便宜幾文?”
杏娘連忙接口:“娘子若是覺得醬菜貴了,可以直接買醬回去,或是炒菜,或是腌制醬菜都由着您自個。一斤醬的價格是定好的,成本都算在裡頭,您瞧瞧……都是好東西。
醬裡面還熬了油,比别家清湯寡水的好了不知多少,賣得便宜了我都回不了本,何苦守着這個小攤子挨凍?”
頓了一下,她接着說:“這些幹菜晾曬得清爽、鮮亮,您看,上面一絲灰塵都沒有。吃進嘴裡的東西,味道還是其次,要緊的是幹淨,那邋裡邋遢的怎麼入口?
幹菜跟雜貨鋪裡的是一個價,品相如何,您自個心裡有數就行,我這算是半賣半送吧。”
幾個婦人聽得連連點頭,她們家裡都有鋪子,大富大貴說不上,吃穿卻是不愁的。她們又不幹農活,來往的都是體面人,最是看不上那手腳邋遢的婦人。
做出來的飯菜像刷了一層黑漆,也不知道怎麼下得了嘴。
杏娘看她們意動,加把勁勸說:“擺酒席是沒辦法,燒的菜多,醬自然用得多。家常過日子用不了這麼多醬,一家子一年也就二十到三十斤左右吧,我這醬雖說貴了些,可味道好呀!
平攤到每天……也就差不多三文錢吧,三文錢着實不算多,每日少買一把青菜就抵消了。”
鄭娘子贊賞地看着叢家娘子,枉她急慌慌跟着一道過來買醬,就是怕她吃虧。
不成想她倒是個做生意的好手,能說會道,專門往人的心尖子上戳,說得她都意動又想買醬了。
這個娘子值得結交,她得給她再加把火才行。
為了叢娘子家的小本買賣,鄭娘子比自個家裡的生意還上心,也是拼了。
“叢娘子,你先别管她們買不買,給我一壇五斤的醬,我家擺酒席用去了不少,得填補上才是。要是到了年底河水上凍,你不擺攤了,我可上哪買醬去。現如今我家老少吃習慣了你做的醬,少一日都不行。”
杏娘一愣:“呃,今天總共就帶了五斤醬……”
王娘子急了:“好姐姐,你今天可不能跟我搶,我先買兩斤醬,我買還不成麼?我這是救命用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急得快火燒眉毛了,明兒立等着要用呢。還有醬菜也是,我先買一壇,若是好吃的話,我再過來買幹菜。”
其餘幾個婦人無奈對視幾眼,她們本打算一條心鐵闆一塊來着,逼着商家給讓價。
眼下有一個人松了口露出破綻,就不好擰成一股繩跟老闆僵持了,否則就不是買東西,純粹過來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