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媳婦每年冬至就是糯米粉一搓了事,噎得人脖子伸出二裡地,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别提多痛苦。家裡的幾個孩子都不愛吃湯圓,就一坨噎死人不償命的糯米粉,什麼味道都沒有,哪裡好吃得起來?
不成想湯圓是好吃的,是陳氏不會做,芝麻餡裡還放了糖,自然越吃越甜。
甜也不能多吃,吃多了比紅薯吃多還難受,大人半碗,孩子五、六個也就差不多飽了。
叢孝是在進臘月的當天晚上到家的,彼時全家老小都已洗漱好上床,冬天黑得早睡得也早。又冷又黑點燈還費油,不如早早脫了棉襖暖被窩,睡得早肚子還不易餓,多劃算的事。
故而村子裡一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雞鳴狗叫聲都少有,隻零星一、兩戶人家的窗戶紙閃爍微弱的燈光。
大門捶得“砰砰”響,叢三老爺大聲喊道:“誰呀?”
杏娘躺在床上聽到門栓落下大門打開的聲音,接着還有說話聲,離得遠聽不清說什麼。
她卻心裡一動,下意識坐起身穿衣服,将将下地套上鞋子,房門外想起叢孝的聲音:“杏娘,可睡着了?”
真是當家的回來了!
“沒呢,來了。”穿上鞋子急走兩步打開房門,就着微弱的天光,一個包裹得跟頭熊一樣的男人走進來。
杏娘這才想起忘了點燈,忙回身摸索着找油燈,等昏黃的燈光亮起來時,叢孝正望着她笑。
“傻笑什麼,是不是很冷?肚子餓不餓?”
叢孝把包裹甩在桌子上,長舒一口氣,冷天衣服本就穿得多,又背着個大包袱走這老遠的路,差點沒把他累夠嗆。
他坐下倒了一碗水,還是溫熱的,一口灌下去,這才有空開口。
“冷倒是不冷,裡衣都汗濕了,就是口幹得厲害,肚子餓過頭了,現下沒感覺餓。”
杏娘頓時着急起來:“餓過頭傷胃,其實還是餓的,我現在去炒兩個菜,很快的,馬上就好。”
剛轉身想往外走,床上傳來尖銳的稚嫩喊叫:“爹,爹你回來啦!”
“爹,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啊?”
兩個混小子身着單衣在床上頂着被子群魔亂舞,哪裡還複一刻鐘前恬靜的安睡模樣。
杏娘懊惱地一拍腦門,怎地把這兩個混世魔王給忘記了,本就沒睡踏實,聽見一點聲響可不就大鬧天宮。
叢孝哈哈大笑走到床邊,青皮、青果争着往他懷裡撲。
杏娘回頭急急囑咐:“眼下是别想睡了,你先給他們把衣服穿起來,免得着了風寒,我跟爹去竈房……快點,别鬧了!”
聲音越說越大,最後兩聲呵斥陡然拔高壓住歡呼,打鬧的父子三人總算恢複了些許理智,捂住嘴巴不敢再作妖。
等母老虎出了房門,才敢偷偷竊笑,揮手舞腳,作出一副怪模怪樣。
“好了,好了,爹給你們穿衣服,得了風寒難受得緊,還要吃苦苦的湯藥,咱們可不要喝那勞什子苦藥。身子壯壯的,養得胖胖的,你們就是爹爹的小豬猡。小豬猡們,快來穿衣服咯!”
“我不是小豬猡!”
“我是小豬猡,我要當小豬猡!”
三父子又鬧哄哄打成一團。
出了房門的杏娘滿心懊惱,真是的!男人才回家,她自然是高興的,也想表現一番柔情蜜意。
可每每堅持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破了功,這些人就是有叫她火大的本事,無時無刻不想着挑釁她,她能慣着他們?
孫猴子縱有翻天覆地的本領也難逃如來佛的手掌心。
夜已深也來不及做大菜,要的就是個快,叢三老爺點燃竈膛,杏娘快手快腳煮了兩個菜。
一碗白菜湯,什麼都沒放,快出鍋時撒兩粒鹽調味,霜打的白菜生吃都可以,做湯更是鮮美。磕了四個雞蛋攤成一個大大的圓盤形狀,兩面煎得焦黃後盛盤。
現下煮飯是來不及了,好在晚飯還剩了點打算明天吃,正好炒了一大碗油鹽飯。
等父子三個手牽手走到竈房時,最後一碗醬榨菜正好端上桌。
“你的手腳真夠快的,一頓飯一眨眼就做完了。”
杏娘推了他一把:“别啰嗦了,趕緊吃,鍋裡燒了一大鍋水,吃完正好洗個大澡。”
叢孝笑着坐到飯桌旁,本來不覺得如何餓,一端起碗筷才發現肚子空的厲害,緩過勁後又餓了,拿起筷子吃得風卷殘雲。
看他吃得香甜,杏娘嘴角含笑,又去拿了一個小碗盛了一碗湯放在他手邊。
叢孝伸出手擦着她的手而過,若無其事端起碗“咕噜咕噜”地喝,也不嫌燙。
夫妻兩個的小動作無人注意,兩個皮小子一左一右猴在叢孝身邊。爹爹剛回來,正是熱乎的時候,哪裡舍得分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