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在家裡翻箱倒櫃地找銀子,卻是越找越憤懑。
明面上值錢的小玩意都被李老三賭博賣掉了,哪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她氣急之下沖進房裡,照着李老三才恢複兩天的老臉就是兩耳光,這股子邪火不發出來,她心裡難受憋得慌。
“啪啪”兩聲過後,錢氏心氣順了,立時心平氣和,面容安詳。
李老三跟受了滿肚子委屈又無人做主的苦楚小媳婦般,摸着又腫起來的臉蛋不敢吭聲,可憐巴巴縮着腦袋耷拉着肩膀。
這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啊,轉着轉着就不知道轉到哪個方位了。
所以隻要人活得夠久,什麼稀罕事都能碰上,隻差沒見過鬼了。
平了心緒後的錢氏叫來全家男女老少,開門見山提出要求:“你們爹現下這個情況就不要指望老爺子還債了,再有下一次就不是要錢,而是要命了。咱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爹被打死吧,少不得湊齊銀子把餘下的債清了。”
兩個兒子都不吭聲,垂着腦袋看不清神情,兩個兒媳立時皺了眉頭,滿臉不悅,卻不好開口反駁。否則一個不孝的名頭壓下來,屆時吃不了兜着走。
孫輩太小插不上話,隻有聽的份。
錢氏掃一眼各人心思,垂下眼睑淡聲道:“我收攏了我們兩個老家夥的棺材本,零碎首飾還有幾件用不上的大件擺設,估摸着能湊出來四兩銀子。
你們回去清點各自房裡的東西,大人、孩子的都算上,得用的都拿來我這裡。”
見兒子、兒媳還是沒有起身的意思,這是打算跟她硬抗到底?
錢氏厲聲呵斥:“怎麼,你們也想翻了天不成?老爺子那裡我做不了主,三房裡頭我還是能做主的。誰要是想要了當家的命,老娘先要了他的命。
我今天坐在這裡好好地跟你們說話,你們最好也識趣。消了債務咱家還能過個好年,要不然,我要是不好過,你們就陪着我一起下地獄吧!”
李老三淚眼婆娑地看着錢氏,他就知道,婆娘心裡是有他的,實是喜歡地緊。
打是親罵是愛,越打越罵越相愛麼,他不怪她,誰叫她拿他當命根子呢!
如今他成了半個廢人,兒子們也不大聽話了,隻有錢氏一如既往地對他好。他們兩口子才是這世間的恩愛生死兩相随,堪稱夫妻情深典範。
兩個兒子無奈,明面上是不敢跟爹娘作對的,可他們小家哪裡拿得出銀子。
田裡的出息都在兩個老人手裡把持,媳婦、孩子想扯身新布都要看老娘臉色,錢袋裡的銅闆比臉還幹淨。
兩個滿臉為難,實在無能為力,隻拿眼偷觑自個媳婦。
老二媳婦當自家是截木頭,左右這一家子都是親父子、親母子、親侄女,隻她一個外人,哪裡有她開口的份。她就守着“三不”原則,不争不搶不冒頭,旁人怎麼做她跟着就是。
老大媳婦小錢氏心有不滿,仗着自個與衆不同的身份,向來是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
當下小心翼翼道:“咱家掙錢的門路都在田畝上,不像别家男人還出去做工,咱們手上有多少銀子,娘心裡應該是有數的。前些時候陳皮的銀鎖還被爹拿走了,哪裡還有……”
錢氏冷哼一聲:“我心裡自然是有數的,你爹隻拿了一副,不是還有别的麼?
家裡孩子有幾副首飾大家夥心裡都清楚,就不要我一一點出來了吧?當初請酒的時候可是記了數的,眼下他們爺爺有難,該孫輩孝敬的時候就得拿出來救急。”
打一巴掌又給個甜棗道:“不過你們放心,等日後家裡寬松了該補給誰家還是要給的。
這些錢财我們兩個老骨頭又帶不進棺材裡去,還不都是你們的?現下是實在沒有法子,就當老婆子跪下來求你們了。”
說着起身就要下跪,兩個兒子忙攔住,這要是傳揚出去他們還怎麼做人?
小錢氏怒而起身離開房間,說得比唱的還好聽,離了手的銀子就跟改了姓的兒子一樣,都不是自家人了,哪還有要回來的道理?
李老三敬佩地望着錢氏,滿眼亮晶晶,自家婆娘才是真人不露相,能屈能伸啊!
之前錯看了她,這才是一家之主的模樣,拿得起放得下,軟硬兼施,小輩們敢不乖乖聽話?
李家三房的兩個兒子,連帶嫁出去的兩個女兒總共搜羅出近三兩銀子,滿打滿算錢氏手裡有七兩,離還清債務還差了二兩。
家裡實是一個子兒都找不出來了,能賣的東西隻剩了鍋碗瓢盆,真要是賣了,一大家子就等着喝西北風吧。
李家其他三個房頭的更不用說,老爺子當初掏的六兩銀子他們還沒吭聲呢,隻當吃了個啞巴虧往肚子咽,再沒有往外出銀子的意思。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看着辦吧,可别說他們不講兄弟情義,親兄弟還得明算賬,他們已經夠吃虧的了。
眼看着一個月快到頭了,還差了二兩銀子的缺口,李老三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嘴角起了一圈燎泡。還有兩個月就到還賬期限了,誰知道中間會出什麼差子,越早還完越好,他的這條小命真的遭不住折騰了。
錢氏在家冥思苦想,還真叫她想出來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