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的一番唱念做打又挑起了衆人的怒火。
本來嘛,你錢家祖上又不是大戶人家,跟大夥一樣都是土裡刨食的。因着懶惰比左右鄰居還不如,常年穿的褲子不是露了腚就是脫了線。
隻因着舍了一碗馊掉的飯給當乞兒的李老爺子,便以恩人自居了,非但把女兒嫁進發達了的李家,後又把孫女兒也硬塞了進去。簡直是把自個的臉皮扔在地上任人踩踏,好在李老爺子厚道,從沒虧待過錢家,自來都是好言笑語相對。
姑娘顧家,兩邊不發,李家娶了錢家的兩個姑娘簡直倒了血黴,這哪裡是娶媳婦,就是娶了兩個偷家賊。
小的還看不大出來,萬事有她姑姑沖在前頭,她不用冒頭,大的時刻惦記着娘家。
恨不得把李家搬空了貼補她爹娘兄弟,不過李家三房差不多也給她掏空了。李老三不但要養着自個的兒孫,還搭着錢家的一家老少。
怪道他成了那樣混不吝的性子,任是誰累死累活掙不到錢,偷懶耍滑也餓不死,都會鐵了心地混日子,左右看不到出頭之日。
錢家可倒好,趴在李家身上吃肉吸血還不夠,還要敲斷人家的骨頭,吸食裡頭的骨髓,可惡至極!
即便李老爺子能忍,他們也是忍不得的,這般為非作歹的人家,豈不壞了他們村的名頭?
要是傳揚了出去,人人都說他們村裡的女孩娶不得,娶了就要養着嶽父嶽母全家老少,這不是坑了他們村的姑娘一輩子?
誰家還沒幾個女孩兒了,錢家這般做法擺明了就是隻顧自家日子好過,不管他人死活。
想通了這一點,圍觀衆人個個臉色難看,你錢家的日子是好過了,他們是沒吃着羊肉卻惹了一身臊,找誰說理去?
“錢老頭,你都半截身子埋黃土的人了,你還想穿綢?你咋不上天呢?”
“他倒是想上天來着,可惜吃得滿腦肥腸飄不起來,誰叫人家養了個好女兒,日日孝敬不斷。”
“錢老娘,你的心可真黑,往常翹了手指頭跟我們炫耀金戒指,還說是你家老頭子買的,敢情是逼迫女兒送的。昧了人家多少好處,一見女婿遭了難就把人家往外攆,你們兩口子真是缺了大德。”
群情激奮,個個都在叱罵錢老爹兩口子不做人,喪盡天良逼迫嫁出去的女兒盡孝,還把女婿逼得去賭,完了還見死不救,真真是心狠手辣。
老兩口被罵得百口莫辯,面紅耳赤地解釋在嘈雜的痛罵聲裡顯得那樣蒼白無力,錢老爹尚且顧忌着男女有别不好動手,錢老娘就顧不得了。
隻見她猛地沖出來撲到錢氏身上拍打:“你這個賠錢貨、喪門星,老娘倒了八輩子大黴生出你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說……老娘哪裡對不住你,要你這樣害我?我打死你個蠢貨,你怎麼不去死……”
惡毒的詛咒自錢老娘嘴裡噴湧而出,錢氏仿佛被打得狠了,虛弱地蜷縮在地上護着腦袋,一句反抗的話都不敢說。
左鄰右舍出離憤怒,還有沒有王法了,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錢老娘就敢這般無法無天,私底下還不知道怎樣猖狂。怪道錢氏見天的往娘家扒拉東西,不給不行啊,不給就要被打死了。
幾個婆子嬸娘一把推開錢老娘,唾沫橫飛指着她罵,伸出來的食指差點戳到她的眼珠子。
錢家幾人成了衆矢之的,被圍在中間罵得差點羞愧而亡,屋裡亂糟糟成一團。
“都給我住嘴,吵什麼吵?”一聲突如其來的吼聲鎮壓了堂屋的嘈雜。
衆人回頭,隻見幾個族老長者杵着拐杖慢悠悠走進來。
頭發胡子花白的村老發聲:“大夥都擠在這裡做什麼,大冬天的沒事幹了是吧?年貨都準備妥當了?家裡人的衣裳鞋襪都縫制好了?”
屋裡靜悄悄無人應答,婆娘們縮着脖子不敢吭聲,剛才的張牙舞爪早飛到九霄雲外。
“鬧哄哄吵得方圓幾裡都能聽到這裡的動靜,這是恨不得家醜傳揚得不夠遠不成?誰來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值當你們一個個大動肝火的,大冷天的也不消停?”
錢老爹張嘴剛想說話,最先給錢氏出頭的婦人搶先一步開口,她口角利索,伶牙俐齒,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錢老爹還在一旁垂死掙紮:“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是李老三他自個不學好……”
村老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錢老爹讪讪閉上嘴巴,“這是錢家的家事,你們跟着瞎摻和什麼,都散了吧!這件事自有我們幾個老頭子做主,别擠在這裡了,都回家去!”
衆人心有不甘杵着不動,看村老們沒有妥協的意思,隻得三三兩兩一步三回頭地走出錢家大門,小聲嘀咕着錢家的處理結果。
鄉下地方遠離官差衙門,最大的權威人物就是村長、族老等人,一切紛争他們都能做主。若是敢不聽他們的話,村子裡哪還有半點容身之處。
等人走光後,村老清清嗓子,冷淡地問錢氏:“雖說不是你的本意,可你娘家被你攪合地沸反盈天。說說吧,你到底想怎麼着,要是行得通,我們幾個老骨頭還是能給你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