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幾口人仇視地瞪着這個大姑奶奶,往常那些好都是裝出來的,虧得他們對她恭敬孝順,體貼周到。這就是一匹白眼狼,心肝脾肺腎都是黑的,黑得流油了。
錢氏還伏在地上啜泣,聽了這話慢悠悠起身,行到一半好像觸碰到了傷口,疼得咧嘴吸氣。
村老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錢老爹一樣,不論怎麼說,對一個外嫁女動了手腳就是他們村不對,縱是有理也變成沒理了。
今天幸而李家的人沒來,要不然就不是他們兩家的事,而是兩個村子的械鬥了。
錢氏緩一口氣,垂着頭小聲道:“我沒想怎麼樣,本來昨天回來就想跟娘說清楚,結果娘急頭白臉給我一頓罵,就把我推了出去。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知道是我不對,不該回娘家煩擾爹娘,可我當家的要給老爺子打死了呀!”
她雙手捂住臉痛哭,“是老三做錯了事,是他活該,可他要是死了我怎麼活?大家夥都在準備過年的吃喝穿戴,隻有我們家在湊銀子還債,家裡能賣的都賣了,飯都吃不起了,哪還有心思過年?”
錢氏毅然放下雙手,滿臉淚水的望着她爹:“爹,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借我二兩銀子,就二兩,等我手頭寬裕了一定還……不,一定雙倍還給您好不好?您就發發善心救救女婿吧,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您。”
說着又趴在地上“哐哐”磕頭。
錢老爹氣急敗壞,渾身顫抖地指着不孝女:“你個混賬東西,你胡言亂語些什麼,你怎麼還有臉活着……”
村老歎一口氣,擡手打斷他的喝罵,叫一旁的小輩扶起錢氏坐在凳子上。他側過身問錢老爹:“那些綢緞衣裳、金镯子是不是你說的?”
“不是,”錢老爹大呼冤枉,賭咒發誓道,“我怎麼可能對她說這種話,我自有兒有孫的,犯不着……”
村老冷冷地看着他,眼神裡帶着明晃晃的警告。
錢老爹神色有片刻慌張,眼神躲閃:“……平日裡家常閑聊多得很,誰還記得說過什麼,興許随口說過這麼一句,這不是人之常情麼?我還想長命百歲,升官發财呢,那也隻是想想罷了,還能當真了不成?”
村老歎一口氣,白日做夢之語确實不必較真,可這個當口,這個節骨眼被捅了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就是現成的把柄,不論怎麼說,錢家都應該給李家,給錢氏一個交代。
“今天的事我做主,錢家不忍心看女婿受苦,自願拿出五兩銀子給女兒救急。不要說什麼借不借的話了,嶽父母幫女婿渡過難關是理所應當的,這筆錢不用還。”
錢氏心裡一喜,垂着頭不敢表露分毫,銀子拿到手才是真的,空口白條可當不得銀子。
“憑什麼?”錢老娘義憤填膺,脫口而出尖銳地罵道,“自來隻聽說過女兒孝順爹娘的,還從沒聽過要爹娘刮骨切肉養女兒。何況她都出了門子,是别家的人了,跟我們有什麼幹系?”
錢老爹亦是滿臉憤恨:“就是,好心将她撫養長大已是恩情,她還敢肖想其他?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生下她,便是生了也應該扔進尿桶溺死,這樣的白眼狼就該早死早超生。”
錢氏傷心的趴在桌子上哭泣,雖有做戲的成分,心裡不可謂不痛苦。
這就是她的好爹娘,之前她得用的時候就是個寶。現下她家遇上了麻煩,就恨不得她立時跳河死了,死得遠遠的,不要玷污了家門口的風水。
難怪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平日裡裝得再好,到了關鍵時刻就會現行。
“啪”村老用力一拍桌子,看着眼前兩個貪得無厭的老厭物,他也動了肝火。
“你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不願意就滾出這個村子,沒得帶累了村裡的女娃娃嫁不出去。老頭子本來是好心好意給你們解圍,既然你們不領情,就别怪我不講情面。本不想逼你們太狠,現下看來卻不得不這般做了。”
他陰森地瞪着錢老爹,冷酷地道:“今天你們兩口子要麼出銀子,要麼搬家,我就在這裡等着看。誰要是再不服氣……咱們就請了全村的人當面對質,是非黑白給大夥個交代。”
其他老者紛紛附和,依他們的本意是偏着錢家的,一個外嫁女攪合得村子不得安甯,簡直無法無天,合該吃些教訓。
可錢家實在太不争氣,爛泥扶不上牆,處處給人留話柄,處處落入陷阱。
他們給出的主意是最好的,既挽回了臉面,又籠絡了女兒、女婿,還給了李老爺子一個交代。李老爺子縱是一肚子邪火也得憋着,繼續跟錢家有來有往,做一對和好如初的親家。
錢家兩個老吝啬鬼倒好,非但不領情,還口出狂言罵罵咧咧,這是生怕得罪李老爺子得罪的還不夠?
兩個蠢出生天的蠢貨!
錢家老兩口怒火沖天又無計可施,這些個祖宗誰都惹不起,隻得嘟囔着回房商量,好半天拿出來五兩銀子。
直到銀子落入手,錢氏七上八下的一顆心才歸了位,這場仗打赢了,當家的有救了。非但得救了,還多出了三兩銀子,他們家也能過個像樣的年了。
至于娘家……日後再徐徐圖之,想必錢家也是不願失了李家這樣一門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