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衆俘虜如驚弓之鳥,像鳥獸一般在雪地上号叫奔逃,衆燕軍哈哈大笑,彎弓搭箭,一個個的射死。有些難民逃得遠了,燕人騎馬呼嘯,自後趕去,将之重新驅趕到包圍圈裡。餘人便如那俎上魚肉,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雲晅知道北燕常在晉國邊境劫掠人民,老醜者殺之,唯留一些美貌的少男少女以供淫樂。他住在北境已有三年,蒙鄉鄰照拂,今日與衆人一起被掠到燕地,早在思量如何救出衆人。他曾聽聞燕人會假意釋放俘虜,待俘虜逃出一段再放箭射殺,充作活靶。方才出言阻止,便是為此。
他心念電轉,憶起方才亂卒揮起白刃,卻獨獨在望見自己與那少女容顔時縱揮間噤不忍下,霎時間心意已決。他迎着矛尖一步步走到那燕國貴人馬前,仰首直視着那人與南人迥異的容顔:“臣願為陛下入幕之賓,入侍帷幄,請陛下赦歸臣的鄉鄰。”
燕主慕容鳳玩味的打量這少年:“你如何知道孤的身份?”
雲晅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明銀绯白盤領衣,束帶系以金雕錦玉環绶,頭上以頂珠金環束發,再加上美若子都之貌,除當今大燕之主更有何人?”
慕容鳳哈哈大笑:“合色寡人也。你确有龍陽之姿,方才兒郎們見了你的容貌靡不啧啧嗟異。隻是你已身屬寡人,卻用什麼來和寡人談條件?”
雲晅臉上的笑意未有絲毫變化:“臣既已失身于陛下,自唯陛下之命是從。”
慕容鳳細細打量這少年。風姿龍采,纖好白皙,手爪若春蔥,聲音如擊玉。雖蘊袍敝衣,卻難掩其清貴高華之氣。真個是神仙中人,非尋常佳公子可比。他自薦枕席,雖已卑賤到了極處,言辭神态卻不卑不亢,竟隐然有與自己分庭抗禮之勢。
他忽然想看那雲入塵泥、飛鶴折翼,想讓那雪魄冰魂摧折在自己腳下。
他俯身向前,用馬鞭輕輕挑起少年的下巴:“你若在此時此地将寡人服侍得滿意了,寡人便放了這些人。”
少年垂下了頭。他那優美的、仙鶴般的頸項曲折下去,幾縷碎發擋住了晦暗不明的神情。隻聽他輕輕道了一句:“唯”,玉琢般的手指便撫上了腰間的衿帶。
燕人、晉人紛紛擾擾的聲音在雲晅耳中卻如幼時在宮中聆聽的雅樂一般令耳暫明,他寬衣的動作如撫琴點茶一般從容優美,一層層褪去袍帶,便好似雪白的蓮瓣層層疊疊剝落,露出溫乎入瑩的軀體。
衆人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這少年。他雖解衣露軀,卻好似天子加冕一般不可忤視,就連燕主在他面前也不由得自慚形穢。他如一支獨舉的雪蓮一般在這北國的雪原綻放,這廣袤原野在這一刻拜倒在他腳下。
他揚起頭,目光睃巡過他未來的家國和子民。
陸清晏的聲音輕得像一場幻夢:“臣無時無刻不在悔恨,當年臣何故要惜一己之身,令陛下獨蒙此垢辱……”
雲晅溫言安慰道:“燕主慕容鳳獨好男風,縱使君以色媚,于大計恐也無益。何況,君與香明公主早有死生不易之誓,公主泉下有知,必願君善加珍重自愛。”
兩行清淚終于墜下女相的香腮:“臣一生隻願,不辜負陛下與殿下……”
雲晅深深凝望着她流盼的美目:“此次,朕仍要将社稷之重托付與君,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