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紹似是想露出一個微笑,但唇角微微一動,便有大量鮮血自肺腑中噴薄而出,灑在雲晅雪白的前襟,宛如雪地上綻開的點點紅梅。雲晅附耳在他口邊,那老臣以碧血為墨,書就了最後一句忠謇之言:“願陛下暫忍一時之辱,臣于九泉之下,拜賀社稷轉危為安,日月幽而複明。”
雲晅輕輕阖上姬紹未暝的雙目,托着他的後頸,想将他半拖半抱地扶起來,可侍中的血肉仿佛也化作了那千鈞之重的玉山,使他難堪重負。他幹脆就跽坐在地,微微仰首,目光在群臣臉上逐一掃過。
他缺袴的袍擺在地下四面散開,如一朵浴血的白蓮。他雖仰視群臣,群臣卻仿佛拜倒在他腳下,伏地流汗。即令蕭桓,在這天子無聲之怒下也不由得垂下首去,一時間也無了方才指斥乘輿的跋扈。雲晅的目光如冰山下的火種,落到蕭桓身後那個一直垂手肅立,對周遭一切恍若不覺的身影上終于冷寂地燃燒起來:“太師,君欲何言?”
那個低眉斂目的身影此時方微微一動,出班回奏:“陛下有疾實乃誣枉之辭。陛下早已有子。”
一言激起千層浪,群臣再度騷動,蕭桓手按劍柄,劍尖一滴鮮血微微顫動,好似綴着一顆搖搖欲墜的瑪瑙珠。雲晅的目光如反着寒光的冰面,似要毫不留情地映照到他靈魂深處。
顧子衿再拜恭聲道:“臣萬死。天子之子今已七歲,潛養于外。因陛下已有元子,太子正統,宜有磐石之固,臣恐配适欺嫡,匿不敢聞。今日為散其意,不得不以聞。”
群臣再度嘩然,雲晅緩緩站起身來,姬紹的遺體沿着他膝頭滑落,墜在地上,發出訇然聲響。
顧子衿迎着雲晅判若路人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說完了接下來的話:“臣已奉迎皇子回京,谒見陛下。”
顧子衿天衣無縫的謊言竟似當真在雲晅和那從未存在的螟蛉之子之間織出了一條莫須有的相連血脈,雲晅于冥冥中回眸,竟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好似以水為鏡,卻鑒出了一個面目全非的自己。雲晅既不願多看一眼,又不能移開目光,隻能任由這與自己相貌絕似的少年由前世走到今生,一路勾勒起多少愛恨嗔癡。
他雖峨冠博帶,行于廟堂之上,卻好似行走于茂林修竹之中,無所萦懷。仿佛他天然便該屬于那片無拘無束的山水,卻被造化一廂情願地拉着墜入了這萬丈紅塵。
他于殿心跪下,再拜道:“乞賜筆墨。”便有人與他筆墨。明月奴提起筆來,飽掭濃墨,于禦道之旁畫地為牢,毫不猶豫地投身其中。他擡起頭來環視衆人,清澈見底的眸子深處唯餘一片坦蕩。
他說:“此顧氏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