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朱雀阙的琉璃瓦浸在胭脂色的晚照中。雲琛策馬掠過太液池畔,馬蹄踏碎滿池金鱗,驚起數隻白鹭。少年衣擺綴着的銀鈴随疾風亂響,恍若冰河乍破時浮冰相撞的清冽。
“爹爹!”他翻身下馬,鹿皮靴尖還沾着南苑新泥。雲晅立在廊庑下,五指輕柔掠過狐裘,卻又在拂上風毛時振如拂弦,透出幾許不為人知的狠厲。
“春寒最是砭骨,”他解開系帶,雪白的狐裘裹挾着一股暖香覆住少年,“你重傷初愈,跑馬還是要仔細些。”
他輕輕将少年推離些許,目光上下睃視,似是在打量這件裘衣是否合身,又似是要在他眼底尋找某種可疑的閃光:或許是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于是他微微一笑:“進去罷。”
青瓷藥盞墜地的脆響驚碎了滿殿寂靜。雲琛看着父親突然佝偻的身影,一縷殷紅順着玉雕般的下颌滑落,在龍紋衣襟上綻開數朵紅梅。那血珠墜地時竟似有金石之聲,讓他想起幼時在太廟聽過的編鐘哀鳴。
“爹爹!”
他撲上前接住傾倒的身軀,掌心觸及的後背比玉山更冷。
“傳……傳顧……”雲晅的指尖摳進他臂膀,喘息間帶着鐵鏽味,“讓他……即刻……”
“臣這就去!”雲琛抖着手去擦那不斷溢出的鮮血,素絹頃刻染透。他想起上月太醫令的警告——陛下早年服食的五石散已損肺脈,最忌情緒激蕩。
雲晅突然攥住他前襟,力道大得幾乎窒息。皇帝渙散的瞳孔裡映着少年慘白的臉,唇邊血沫卻凝成一絲奇異的微笑:“告訴他……吾忍死待君……”每個字都帶着血腥氣,“君若不來……朕便從此恨君……”
暴雨中的太師府如孤舟飄搖。雲琛跌下馬背時,膝甲在石階上擦出幽藍火星。他撞開阻攔的府兵,在書房找到正立在城防圖前的顧子衿。他甲胄在身,背影似一柄出鞘的劍。
“父親!陛下嘔血不止!”
鞭梢懸在用朱筆圈出的“青龍門”三字上方,顧子衿按劍轉身時,雲琛被他眉目間的神色震得一抖——那目光比雪更冷,比劍更峭。
“你可知,陛下潛龍時曾詐病谲慕容鳳?——慕容鳳憐之,故外放平陽,才有了一朝飛龍在天——”他屈指彈上屬镂劍鋒,劍刃嗡鳴聲中聲如驚雷,“轉告陛下,臣不敢奉诏。”
雲琛在驚雷聲中回首,宣德殿的方向驟然火光沖天。
雲琛策馬奔至司馬門時,景陽鐘聲正撕裂日暮。城上寒光閃閃的箭簇對準他:“奉旨:無诏入宮者格殺!"
“有何罪責,我一肩承擔!”他在馬上加了一鞭,縱馬直入馳道。
宣德殿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雲琛踹開偏殿角門,三百私兵已折損大半。濃煙中他聽見誰的驚呼:“正殿火勢最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