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撕心裂肺的喊聲被熱浪吞噬。然而穿過烈焰看到的,卻是雲晅負手立于丹墀的身影。十二旒冕冠的玉藻紋絲不亂,沖天火光照亮他半邊臉,另一半隐在陰影中,恍若半面佛陀半面修羅。
禁軍統領跪地禀報:“太師府已圍住,顧子衿拒捕時中箭……”
雲琛站在濃煙烈火前,看着皇帝緩緩轉身。火焰在雲晅眼中跳動,卻暖不透那亘古寒冰般的目光。
“臣……帶回了顧太師的口信。”
雲晅的冕旒微微晃動。這個擡手示意的動作,讓雲琛想起教他執棋時的教誨:“落子前,要先看清整個棋局。
“他說……”少年突然笑起來,唇邊梨渦溢滿火光,"'臣願陛下萬歲,千秋萬歲。'"
話音未落,他猛地抽出禁軍佩劍往頸間抹去!
劍鋒在喉間劃出血線的刹那,腕骨間傳來碎裂般的劇痛。雲晅不知何時已閃至身前,袖袍翻飛間鼓出清晨為他披衣時的暖香,扳住他手腕的力道卻強硬得不容置疑。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容毀傷!”雲晅的訓斥聲如破碎的弓弦劃破他的耳膜,鮮血迸射時他卻隻想笑——于是他真的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目中帶淚。
禁軍押着雲琛穿過燃燒的廊庑時,少年回頭望了最後一眼。雲晅立在火光中的身影漸漸扭曲,像一幅被炙烤的幕布。矯情自飾,禦之以術。陛下為君為父,皆是如此。
“父親不忘舊時約……”雲琛對着火中的身影嘶喊,煙塵嗆得他咳出鮮血,“今日始知君難托!”
最後一截橫梁轟然倒塌,隔斷了父子之間的視線。禁軍統領低聲請示時,雲晅正摩挲着腕間的珊瑚寶串,“下宗正寺,”轉身時又補了一句,“獄中濕寒,牢裡多備些炭盆。”
五更鼓響時,雲晅獨自站在焦黑的殿基上。陸清晏呈上密報:“顧子衿箭傷在肩,已押入廷尉獄。”
“他說了什麼?”
“說……”女相垂眸,眼底水光盈盈,“說——臣願伏天誅,隻求陛下饒上陽王不死,放他終老林泉。如此,陛下上不失為明君,下不失為慈父。”
雲晅轉身望向天際,晨曦中射出萬道金光,将焦黑的殿基鍍成祭壇,“卻不知得解脫處,究竟是山水之間,還是九泉之下。”
朝陽吞噬天地時,恰似雲晅展開的廣袖,将萬裡河山與至親至愛的血,盡數裹入灼目的赤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