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忽地一顫,将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上,纏綿如垂死的舞。顧子衿望進他猩紅的眼底,忽而莞爾:"陛下,臣求您——"
雲晅的眸中燿起仿佛地獄還魂的閃光——
“求您,放臣走吧。”
那一瞬間,金瓯碎裂,七廟崩摧。雲晅的手指還搭在顧子衿腕上,感受着他的脈博鮮活的搏動,卻隻能靈魂出竅般任由他的體溫和生命一點點滑脫他的掌控。
顧子衿仰頭飲盡的刹那,雲晅的三魂七魄仿佛又回到了人間。他一手扣住顧子衿後頸,一手環住他纖細的腰肢,以近乎掠奪的姿态俯首深吻下去。雙唇相接之際,一片冰涼。血腥和苦澀在唇齒間蔓延開來,雲晅逐漸感覺到他冰涼的手指在微微抖動,呼吸聲越來越重,心跳的聲音也分外清晰。他更加用力地吻下去,似乎要将自己的生命注入他正一點一滴流失的生命。顧子衿卻仍緊咬牙關,不令唇齒間的一滴毒血渡入另一雙顫抖的唇。他用最後的力氣推開雲晅,胸膛劇烈一顫——
一股液體已無法控制地自他口中噴出,濺上雲晅的唇角。雲晅輕觸落在面頰上的溫熱的水珠,低首一看,果然指尖上所沾的是與他唇上一樣的殷紅的血。
那座傀俄的玉山就這樣崩塌在他懷裡,雲晅擁着顧子衿緩緩坐在地上,冕旒委地:“君便恨我至此?”
顧子衿唇邊綻開一個帶着血色的微笑。“陛下,臣做了一生您的棋子……”他的指尖輕輕拂去雲晅眼尾的淚,“這最後一次,臣想做……棋手……”
雲晅抱着顧子衿的屍身坐在廷尉獄的青磚地上,玄色龍袍下擺浸在血泊裡,随波逐流。窗外更漏滴到第七十九聲時,最後一盞獄燈"啪"地熄滅,黑暗如潮水吞沒兩人交疊的身影。
鐵窗栅欄外泛起蟹殼青,一縷晨光斜斜切過顧子衿蒼白的唇。雲晅忽然咬破舌尖,血珠墜在那片冰冷上,像雪地裡落了一粒朱砂。
“若卿唇色太淡……”雲晅忽然輕笑一聲,俯首在他耳邊,宛如顧子衿生前從未聽到的深閨私語,“如今倒添了幾許胭脂色,甚美。”
天光将囚室映得大明時,雲晅終于珍而重之地将懷中人放下,像對待最易碎的珍寶。
他讓屍身靠牆端坐,一如那人生前立朝肅如的模樣。他伸手理了理顧子衿散亂的鬓發,指尖在冰涼的臉頰停留片刻,最終收回袖中。
“山河社稷仍在,君且慢行,”他徐徐展袖,儀容莊肅如昔日朝堂上君臣奏對,“等我來找君。”
殿外,群雁南飛,振翅掠過初升的朝陽。陽光刺目,将他孤獨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