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觀察期間,沈平瀾也搜集到了關于消融的女人的信息,也搜集到了這個村莊的關鍵線索,他不能再和這兩個污染物糾纏,松口道:“我們會把赢來的賭注還給你們。”
“好……我們……兩清……”棋牌室老闆對這個結果足夠滿意。
嘴皮子上下一碰,輕飄飄的“兩清”裡,有一方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如今卻與一堆髒污的血肉畫等号。
沈平瀾道:“賭注我們沒拿走,還在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
轉過身,他想帶着柳易離開,結果視野裡撞進青年蹲地上戳土的背影。
他輕咳了幾聲,在村長與棋牌室老闆離開的動靜裡,他對青年道:“在幹什麼?小心污染。”
柳易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輕輕拂過泥土表面,目光注視着前方緩緩流動的河流:“她死了,的确死了。”他感知不到那位女污染物的氣息了。
“……是啊。”沈平瀾默了一瞬,說道。
柳易似有深意地最後看了一眼河流,然後站起身,拍拍手:“她不會繼續被困在這裡了,這是好事。”
被困在棋牌室那烏煙瘴氣的方寸間的女人,被迫來到這裡的女人……剛才村長笃定地說她是因為信仰天靈教而天靈保佑萍紡村,才不願離開。這不過是村長的借口而已,事實自然并非如此。
棋牌室是一個“陣”,一個自災變前就誕生的陣,困住了被拐賣過來的女人,也困住了之後變成污染物的她。
為了應付偷竊者,棋牌室老闆主動将女人送走了,陣破了,她看到了“河”,于是意識到她是時候去死了。
死亡于她而言不再可怕,而是另一種東西……
他轉身看向沈平瀾:“沈哥,那咱們現在……”
“——汪汪汪!”
一陣犬吠打斷了他的問話。
得,那群狗還在陰魂不散,正逼迫他們做出一個唯一的選擇——
沈平瀾微微眯起雙眸:“我們回棋牌室——但這一次,我們潛入進去,去看看棋牌室的‘地下’。”
借着棋牌室裡的污染物們遮掩自身氣息的同時,也去看看孩子污染物口中的“叔叔”到底的何方妖魔……
“汪汪,汪汪汪嗷?”
腦袋破了個洞的狗王一路狂奔到了棋牌室的院牆門口,然後一個急刹,聲音變了個疑惑的調。
“……”它在空蕩蕩的棋牌室門口東嗅嗅西嗅嗅,似是有點猶豫不定。其餘的狗跟在老大身後,也發出疑惑的“嗚嗚”叫。
“胡了!”
突然間,棋牌室裡傳出椅子被拉開的刺耳聲響,旋即是一聲大喊貫穿房門,撞入了狗王的耳朵。
尾巴一縮,狗王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低叫幾聲後,轉身帶着狗群離開了。
與狗群相隔院牆與屋牆兩堵牆,貼着牆壁傾聽的沈平瀾側過腦袋,對柳易無聲地點點頭。
兩人看了眼因為興奮而站起來的那個賭徒污染物,在它們收取賭注的咕叽聲中盡量安靜地貼邊而行,向棋牌室的深處走去。
作為家庭經營的棋牌室,“陳家棋牌室”一樓的前半部分擺滿桌子,供客人娛樂,而一堵簡陋輕薄的牆後,是家庭的生活區。
生活區建得十分逼仄,柳易看到一張歪腳的木桌,旁邊就是一排窄窄的廚房區。不鏽鋼水槽都生滿了苔藓般的鏽迹,堆積在槽中的碗筷與食物殘渣被厚厚的黴菌覆蓋,宛如一座别樣的茂密黑森林。
水槽旁邊簡單擺着一些塑料碟,廉價的顔色裡盛着某種疑似植物種子的東西,大概女人被拽出去之前,還想像往常一樣,為顧客們準備點瓜果。
沈平瀾環顧一圈,發現藏在雜物後那通往地下的樓梯後,轉過頭一看,發現不安分的助理又對污染物吃的“瓜子”充滿了好奇心,正低頭打量着。
他眸光微閃。此前對付偷竊者時,他總覺得……柳易最後那神來之筆般的鎮壓,有點奇怪。
從直覺上講,他覺得那時候的污染鎮壓與此前柳易用過的,有些不一樣。
懷疑緩慢地在胸膛間生長,但當柳易轉過頭時,他神色如常地做了個手勢,示意該繼續前進了。
柳易對他比了個“馬上就來”,然後探出腦袋,無聲往顧客們所在的區域望了一眼。
老闆在那裡,而那個神出鬼沒的熊孩子——很幸運,它被狗叫聲吸引,剛才就興奮地追出去了。
看來這小屁孩還是人的時候,沒少欺負村裡的狗。
沒有怪物注意到兩個鬼祟人類,柳易對沈平瀾比了個“安全”手勢,然後快步跟上。
兩人繞過雜物,放輕腳步,無聲地走入黑暗的樓梯中。
“嘩啦,嘩啦。”
漸漸地,有清脆聲響自前方那無燈的黑暗裡傳出。
“嘩啦,嘩啦……”
是鐵鍊碰撞的聲音。
“放我,出去……”
然後是一個沙啞的男人的聲音。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柳易微微俯下身,腳掌悄無聲息地邁過最後一級向下的樓梯,落在了地下室的地面上,足足有幾厘米的灰塵不可避免地被揚起。
沙啞重複的聲音戛然而止。
漆黑一片的地下室陷入短暫的死寂,而後那個男聲冷冷問道:“……是誰?……誰來了?”
“……”柳易與沈平瀾沒有說話,他們都具備出色的夜視能力,借着熱量的聚集,以及樓上透進來的微渺的光,他們看清了地下室深處的那個男人——
一個脖子、手腕、腳踝全部被鐵鍊拴住的,毛發淩亂、形同枯槁的男人。
他不太高,不太壯,難聽點說,就是根堪堪超過一米七的竹竿。
可就是這樣一個哪怕血肉充盈也不會顯得高大強悍的男人,被樓上的那些污染物視為一個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