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這裡。”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林安聽出是陌以新,也不驚詫,隻是站起來,轉身道:“果然?”
“你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陌以新道,“上一次,你會去董賢房間尋找蛛絲馬迹,這一次,自然不會放過碎紙片上如此明顯的線索。”
林安笑了笑,權當是誇獎了。
“而且,”陌以新接着道,“先前那個結論看似顯而易見,實則卻有漏洞,你一定不會認可,對嗎?”
林安點了點頭:“兇手砍去死者頭顱,讓人無法辨明身份,卻在腰間留下一塊指向性極強的玉佩,顯然是有意誤導我們将死者認做鄭白晴。相比于方初雪偷盜火藥後殺人滅口,我更願意相信,是鄭白晴殺了方初雪,砍去她的頭顱,繼而用火藥栽贓,又用那些碎紙片營造出方初雪殺人滅口的假象,從而倒轉乾坤。”
“大人也注意到了,不是嗎?”林安挑眉看向陌以新,“方初雪桌上有個香爐,裡面還有燃燒剩餘的灰燼。若真要銷毀紙條上的秘密,随手扔進香爐燒掉,才是最直接也最穩妥的做法,有什麼理由去舍近求遠,将紙撕碎扔進簸箕裡?”
畢竟,紙撕得再碎,也難免能拼湊出幾個字眼,沒有人會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的秘密,這些碎紙顯然也是有意為之,就是為了讓人發現的。
陌以新會心一笑,道:“那麼在這亭子裡,林姑娘又有什麼發現?”
林安低頭看向方才留意的地方,道:“石凳與地面的交接處,有一塊不大明顯的暗紅色血迹。”
陌以新聞言也俯身查看,果然見到了林安所說的暗紅色。
“先前風青說那個山洞并非案發現場,也許便是這裡了。”林安分析道,“案發後,兇手顯然清理了現場,所以地面并無血迹,隻有濺在石凳底座的血迹沒有擦淨,才留下了這麼一點。”
如此看來,紙條上這一點信息倒是不假,兩人的确是在涼亭約見,并且發生了沖突。
林安思索着,原地踱了兩步,目光卻在石桌上微微頓住。
“怎麼了?”陌以新敏銳地察覺到了她這一點細微神情。
林安仍舊盯着石桌,想了想,喃喃道:“方才我剛來時,桌面上好像沒有灰塵。”
“灰塵?”陌以新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一點極其細小的黑灰,這一點不過發絲粗細,本應極難察覺,隻因純白的石面才顯得明顯了些。
“難道是我方才沒看清?”林安有些拿不準。
陌以新搖了搖頭:“你特意來這裡找線索,自然不會大意。而且,一般灰塵都是偏白灰色,在日光下難以分辨,而這一點卻是黑灰色。”
他說着,已經走到桌前,從懷中取出一塊白色方巾,小心沾起這點黑灰,湊到面前細看起來,片刻後道:“好似香灰。”
“香灰?這裡怎會憑空冒出這麼一點香灰來?”林安疑惑。
這香灰是在她進了亭子以後憑空出現的,她從不用熏香,方才也并未觸碰這石桌,不可能是從她身上沾來的。
林安四下張望幾眼,亭子建在緩坡之上,四周哪有正在燃香的模樣。
陌以新也環視一周,最終擡起頭來,看向涼亭頂。
林安心念一動,也仰頭看去。這間涼亭頗高,頂上橫梁約莫七八根,粗細不一,相互交錯,透出幾分随意中的匠心,别有一番美感。
“難道橫梁上有什麼?”林安喃喃道。倘若香灰不是從四周飄來的,那便很可能是在橫梁之上,被風吹落到了桌面。
陌以新擡腳踩上石凳,繼而輕巧地站上石桌。亭子實在很高,他本就身形颀長,此時踩在桌上,又踮起腳,才能仰頭看清橫梁之上的情形。
“有發現嗎?”
陌以新左右看了片刻,目光微凝,少頃,他從石桌上下來,重新站回地面,道:“果然在上面。”
“是什麼?”林安忙問。
“每根橫梁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塵,隻有其中較細的一根,上面有被抹過的淩亂痕迹,顯然在最近被人動過。而且,就在這根橫梁正中,有一道由灰燼連成的細線,周圍輕微發黑,像是灼燒的痕迹。”陌以新清晰地描述了一遍。
林安一驚,脫口道:“延時裝置?”
“什麼?”陌以新挑了挑眉。
“就是将東西用線綁在橫梁上,再在上面放一根香點燃,香在燃盡的過程中,會燒斷橫梁上綁着的線,東西便會掉下來。”林安道,“布置這種延時裝置,便能遠程控制機關開啟的時機,而無需在現場親自操作。”
陌以新本隻隐隐有類似猜測,卻沒料到林安幾乎無需思索,便分析得明明白白,還十分笃定,甚至更脫口而出“延時裝置”這個名詞,仿佛對這東西早已十分熟稔似的。
林安一邊比劃一邊說完,才發現陌以新的注意力似乎并未放在新發現的線索上,而是放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