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那農戶家中沒有一處能成鏡面，也正是因為怕拐來的少女見到自己的臉，會想起來什麼。

十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吱呀——

彌枝朝門外看去，她的視線被屋内影影綽綽的紅綢擋住了，隻能依稀看見一個人立在門口，随着夜風灌入，門緩緩大開，那人的影子随着月光越拉越長，幾乎蔓延到彌枝腳下。

彌枝問道：“是誰。”

室内安靜的可怕，彌枝霍然站起，還沒等她越過那層層紅綢，那人就突然開了口：“是我。”

沈衢塵！

彌枝剛松了口氣就提起了心。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鏡中自己的臉，雖然知道沈衢塵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也絕不會認出她，但她還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至少現在暫時不想看到沈衢塵。

隻是她還沒想要自己是不是要找個地洞躲起來，那人就已經緩步走進，門在他身後吱呀一聲關上，将滿室窺探的月光隔絕門外。

彌枝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我現在的身份好像是即将嫁做人妻吧？連新郎官都沒看到新娘子的臉，沈宗主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進來了？

沈宗主，啧。

沈衢塵一路不停，直至兩人目光對上之時，彌枝手中寒光一閃，靥星刃雪亮刀光已經抵在沈宗主胸膛處。

“......”沈衢塵道，“是我。”

我還能不知道是你嗎，這隻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罷了。彌枝内心吐槽，嘴上卻道：“就站在那裡别動了。”

沈衢塵神情不似有異，長久地沉默過後，他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人，食指一碰，那紙人就像是活了過來，蹦蹦跳跳地飛向了彌枝。

彌枝驚訝地接過，那紙人繞着她手指飛了一圈，抱住她食指蹭了蹭。

“這是你留下的訊息。”沈衢塵沉聲道：“彌枝，這種禁術你從何處學來？”

彌枝心下一顫，頓時顧不上扭捏之情了。

“宗主英明神武......那是我在外遊曆，偶遇一個雲遊道士教給我的一些保命的小術法，那什麼.....我之前又沒有仙門，出門在外，多學一點防身用的東西，不算錯呀.......”

她的聲音在沈衢塵古井無波的視線中越來越小。

彌枝立馬改口：“當然有錯！大錯特錯！沈宗主，以後有你教導，我保證不再把這些不堪入目的東西拿出來丢人！”

沈衢塵眉頭一蹙，彌枝不知哪裡又惹着他了，急得摳塗着顔色的指甲，才摳了兩下，手被沈衢塵牽了過去。

之前畫符箓摳破的傷口暴露在沈衢塵眼下，彌枝内心忐忑，下一瞬沈衢塵伸手一拂，彌枝掌心便完好無損。

沈衢塵語氣平淡道：“以後師尊護着你，不用再害怕了。”

彌枝汗顔地想：這話有點耳熟。

沈衢塵黑沉沉的眼珠掃了那面銅鏡一眼，又盯着彌枝：“在做什麼？”

彌枝本來沒敢吭聲，又怕自己不回話沈衢塵多疑，趕忙想了個借口：“弟子.....弟子還是第一次穿嫁衣，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屋裡窒息的死寂，彌枝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找的借口太爛，就聽沈衢塵低沉的聲音：“既然是第一次穿，那便少了一樣東西。”

她被沈衢塵拉到妝奁重新坐下，那人不知從哪摸出一個胭脂盒子，一手擡着彌枝下巴讓她正視前方，指腹打圈沾上胭脂，輕點在彌枝下唇。

彌枝毛骨悚然。

這果然來的不是沈衢塵，是真的邪祟假扮的吧？！

“張嘴。”

彌枝微微張開嘴，看着沈衢塵把胭脂仔仔細細塗抹，視線凝在唇上那點胭脂上，專注地像是在研究什麼絕密劍術。

彌枝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的這種技法。

燭火噼啪一聲。

沈衢塵垂着眼，彌枝看不見他的眼神，如果看見了，就會發現那如同困獸般的眼神緊緊地盯着面前的新娘，舍不得挪開一分。

彌枝終究是感覺有些怪異，她後仰躲開了沈衢塵的手：“沈宗主.......”

突然室外鑼鼓喧天，紙窗上透出影影綽綽的人影，像是大婚時來慶賀的賓客，将禮堂團團圍住！

彌枝和沈衢塵同時将神器握在掌心，沈衢塵看了一眼彌枝手中短刃，面色沉沉。

緊接着飓風刮起，這座府邸搖搖欲墜，窗棂急打，幾乎要從中間被撕成兩半，彌枝站立不穩，左手用力将靥星刃釘進妝奁台面來維持平衡，下一瞬被沈衢塵大掌按入懷中。

獨步春如銀龍般繞着二人飛起，飓風中撕出一道洪流，将兩人牢牢護在其中。彌枝在巨震中勉力睜開雙眼，黑發被狂風吹得亂飛，又被一人緊緊握在手心。

“等等！”彌枝在這時敏銳地嗅到外面還有活人的氣息，當即伸手攔住沈衢塵：“有情況，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