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怔了怔,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難道他破她城池,殺她百姓,竟是在幫她?真是可笑!
謝翊沒有過多解釋,簡單為她梳洗後,替她掖上棉被,二人各懷心事,一夜無話。
拓摩大軍很快整頓完畢,行軍當天,謝翊說什麼也不讓沈绾跟着,她身上傷勢未愈,自是禁不起路上颠簸。隻吩咐讓她在薊州城養傷,他之後自會派人來接。
沈绾心裡雖不願,可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堅持。一來她深知自己無法出逃第二次,二來楊廷忠身死,即便回了胤都,她也實在不知道該求助誰,單憑她一人,能說服滿朝文武為晉王定罪嗎?
胤都情況她之前聽楊廷忠說起一些,晉王登位後在朝中鏟除異己,想必父皇之前的心腹大臣也已被替換殆盡,眼下她隻能靜觀其變。
大軍一走,薊州城瞬時恢複安甯,謝翊留下的皆是一批心腹,雖知沈绾女奴身份,可待她卻禮敬有加。
沈绾每日除了按時喝藥休息,就隻有數着窗前的山茶花打發時間。
這日午間,她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中她被架上一處高台,台下站着胤都百姓,他們目露鄙夷,紛紛指着她詛咒謾罵。
一位方士手持拂塵在她身前纏繞,口口聲聲斥責她為“大胤災星”“亡國叛徒”。不知何時襲來一陣大霧,方士朦胧的面容漸漸從霧中浮現,沈绾眯了眯眼,那張臉竟是楊廷忠!他雙目充血、長髯盡白,一雙豹眼死死瞪着她,同臨死前一樣。
忽地,台下百姓變成具具血污的死屍,在她身後,拓摩人譏诮的笑聲如魔音繞在耳畔。腳下不知何時燃起烈火,滾滾火舌恣意蔓延,焚燒至裙擺衣袖,眼看要将她整個吞噬。
“啊——”她驚叫醒來。
在确定一切不過是場夢後,意識方才回攏,她費力坐起身,擡手拭了拭汗濕的額角,忽聽窗外傳來幾聲低語。
“大夫找到了嗎?”
“唉,當時拓汗下令屠城,哪還有什麼大夫,要不是将軍及時攔下,怕是連藥鋪都燒沒了。”
“這可怎麼辦?将軍走時再三叮囑,一定要把裡面那位照顧好,眼下隻有藥材沒有大夫,隻能按照老方子抓藥,可這幾晚她總是夜夜驚醒,噩夢纏身,如此下去身子怎麼能好?将軍若是知道了,定要怪罪我們照看不周。”
“說來也怪,她一個女奴,咱們将軍為何待她這麼好,跟伺候祖宗似的——”
“噓……”一人忙捂住另一人的嘴,“快别說了,你難道不知道将軍先前為了找她,瘋了般四處派人去尋。因聽到她人在薊州城,硬生生将十日才能攻下的城池縮短到僅僅五日,隻為趕來見她。我跟在将軍身邊這麼多年,還頭一次見到那樣不要命的打法,不然那東五城,豈能這麼快攻破?那女人,可是将軍心尖上的人……”
後面的話時斷時續,沈绾已聽不太清,她心裡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謝翊待她的确比想像中要好,有時甚至算得上寵溺,可他們之間早已隔着仇山血海,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過去。
謝翊的心思深不見底,他要的不過是征服的快感、上位者的欲望,當初她高高在上将他踩在腳下,如今境遇轉變,他自可堂而皇之向她報複。
她必須使自己時刻保持清醒,萬萬不能陷入他的圈套!
有些事情既然不能一蹴而就,前方也無路可走,那就不妨換個思路,另辟蹊徑。
既是借刀殺人,那關鍵就要讓這把刀用着順手。
靜下神思,她走到案桌邊提筆蘸墨,用簪花小楷在信箋上寫下幾行字。
“來人!”
門外守衛應聲而入:“姑娘有何吩咐?”
沈绾将信箋折好,遞給來人:“勞煩你幫我把這封信寄給将軍,這些日子見不到他,我心裡擔憂得很。也不知前方戰況如何,你且去幫我探探,回頭我禀明将軍,自有你的好處。”
來人不敢耽誤,忙接過信箋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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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鳴關外,狼煙四起。
谷烽堡一役并沒有想像中順利,晉王似乎調集所有兵力前來防禦,拓摩久攻不下,連東厥王也感到戰事棘手,神色忡忡。
當晚營帳内,幾名首領坐在一起商議軍務,東厥王率先開口:“雁鳴關就在眼前,可谷烽堡是個鐵疙瘩,已經七八日了,咱們連門縫也沒撞開一點。”
耶齊格神色凝重盯着面前輿圖,“軍師,眼下久攻不下,可另有破局之法?”
“拓汗莫急。”代鄯用手勢在輿圖上緩緩畫了個圈,不緊不慢道:“谷烽堡易守難攻,是雁鳴關外最後一道關卡,大胤人自會竭力防禦。這地方周邊皆是荒山,雖是天然屏障,卻也是緻命弱點,我們攻了這幾日,想必城中已是糧草緊缺,對方想要補給,隻能從關内運輸,這樣便會有兩條路。”
烏圖緊盯輿圖,眸光一亮:“一條山路,一條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