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辦?她一個亡國公主,現在不過是将軍身邊的女奴,她的身份還不如咱們呢!将軍一時新鮮,讓她死乞白賴住在府裡,到時候有了新夫人,她隻能靠邊站。”
“可我看将軍對她非同一般呐。”
“男人嘛,都是喜新厭……”
兩名女婢在廊下聊得熱火朝天,忽覺一陣寒意襲來,猛地擡眼,那女婢險些咬了自己舌頭。
“将、将軍……”
謝翊陰沉着臉,仿佛能滴出墨,周身上下似是籠罩着萬年寒冰,凍得人頭皮發麻。
“杖責二十,逐府。”
男人聲線森寒,一旁将士絲毫不敢怠慢,忙點頭應是。
墨袍拂過冰冷台階,謝翊轉過回廊步入院中,見沈绾正神情專注扯着繡線。
“手這樣涼,怎麼不進屋歇着?”溫熱的大掌覆上玉手,沈绾一頓。
“将軍回來了。”她擡眸淺淺一笑,“天越發冷了,妾身閑來無事,想着給将軍繡件棉衣,可這繡工着實上不了台面,今日得空想做個荷包練練手,将軍看看怎麼樣?”
她獻寶似的将繡繃擡起,謝翊略一垂眸,見上面是一隻四腳獸,除了尾巴還未完工,其餘部分都已經完成。
“嗯,”他淡淡點頭,“這野狼我很是喜歡。”
“……”沈绾艱澀開口:“這是……麒麟。”
謝翊聞言俊眉微蹙,又瞧了片刻才認真評價道:“也很好。”
沈绾察覺出他情緒低落,無意再和他談論野狼和麒麟的區别,“将軍有心事?”
謝翊牽過沈绾走入屋内,因知曉她體弱怕寒,他特意命人在房間擺了件玉瓷鎏金熏籠,裡面早早燒了紅羅炭,這時節既好看保暖效果又極好。
曾經沈绾的寝殿,也有一個這樣的熏籠。
謝翊走上前,握住沈绾微涼的手一同烤火取暖。
室内靜谧,唯有炭火偶爾發出噼啪聲。見謝翊不說話,沈绾從一旁遞了杯熱茶,低眉順目道:“妾身鬥膽猜猜,可是為了今日東厥王提親一事?”
謝翊眼皮一頓,并未感到意外,“你也聽說了。”
“此乃佳話,拓摩與東厥本就有姻親,若加上這樁親事,豈不是喜上加喜?”
謝翊捏着茶碗的手一滞,“佳話?”
沈绾連忙解釋:“大汗向來看重将軍,如今大靖江山未穩,拉攏各方勢力來鞏固政權百利而無一害,況且東厥公主武藝超群、聰慧貌美,将軍娶她進府既可與東厥結秦晉之好,又可得一佳人,豈不兩全其美?”
沈绾這番話早已在心中演繹了好幾遍,她摸不準謝翊對此事到底是什麼态度,隻好拿話來試上一試,況且她說得這般情理并重,他應該挑不出她什麼錯。
“呵,你還真是體貼。”謝翊唇邊發出一聲輕嗤,“我竟不知你何時對新朝政事這般上心?”
“妾身也是一心為将軍考慮。”沈绾故作委屈。
謝翊瞥她一眼,面色緊繃:“你說的對,烏蘭朵确實有她的過人之處,我若是娶了她,當真是利大于弊。可那時,你又該如何自處?”
男人目光銳利,似乎能一眼看穿對方。
“将軍說笑了。”沈绾不動聲色斂去心神,欠身為禮,施施然道:“将軍與公主佳偶天成,沈绾望塵莫及。”
房中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謝翊一雙幽眸一動不動落在沈绾身上,似是化不開的墨,愈發深邃。
“你說的是真的?”再開口,男人聲音已低啞許多,他剛剛才發現,自己其實并不能完全看透沈绾。
她太狡猾,也太狠心,明确知道怎麼做才能戳到他的弱點。
也許感情這東西就是這樣沒有道理可言,愈是付出許多,愈是小心翼翼;愈是在意,就愈是不敢妄言。
他變得患得患失,彷徨無措,生怕一朝猜錯,自己便會粉身碎骨。
“将軍這樣問,是想聽妾身的感受?”沈绾柔聲低語,知曉時機已到,悄然換了副嬌容。
她在試探,當初謝翊說會幫她,她聽得半信半疑。他也許對自己有意,可卻不知這份情意到底價值幾何?更加不知道他會為了自己做到什麼地步。
在未與這把刀完全磨合成功之前,她總得多下些功夫。
“将軍對妾身情深意重,妾身銘記于心,願以終身報答将軍,可我總得為将軍的未來打算。”沈绾柳眉低垂,朱唇微抿:“我自知身份低微,早已配不上将軍,可将軍難道會這樣守着妾身,一輩子不娶新婦嗎?”
幽眸閃過微光,謝翊這才發現眼前這隻小狐狸露出了尾巴。
沈绾越說越委屈,幾顆晶瑩淚珠滑過臉頰落在掌心。
謝翊無奈幽歎,擡掌替她抹了抹眼角,輕柔耳語:“你怎知,這輩子我不能隻有一個你?”
字字句句落在耳邊,像是許諾某種誓言。
沈绾心頭某根弦莫名動了一下,但隻是一瞬,便被她心底的理智掩去。
她倚上謝翊肩膀,小貓般在懷裡蹭了蹭,狀似撒嬌:“隻要将軍心裡有我,妾身便心滿意足了。”
謝翊擡臂攬上纖腰,薄唇微彎,似是看穿一切:“你何苦動這些心思?”
他輕挑下巴,将人從懷中勾起,低沉的聲線雖冷可卻含着止不住的笑意。
沈绾身子暗暗一僵,無辜地眨了眨羽睫,“将軍說什麼,妾身不明白。”
謝翊好整以暇望着着她,低歎:“我才是那個害怕失去一切的人,所以你從來不需要費什麼心思,我便會義無反顧地奔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