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鸷的眼神将沈绾鎖死,冷冷丢下一句:“朕已查明,定北軍明明是在你離開拓摩軍隊兩日後才到的薊州,又是如何劫持的你?”
一連幾句質問,瞬間戳破了她所有謊言。沈绾深呼了口氣,努力保持鎮靜。
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奴婢當日真的是被一夥歹人劫持,他們打着定北軍旗号,也許是奴婢那位叔父派出的殺手也不說定。”
沈绾言辭切切,眉眼盈盈間悄然添了許多無辜委屈,“不知是何人向陛下進了這樣的讒言,趁着将軍出征,竟這樣誣陷奴婢?陛下聖明,可一定要幫奴婢做主……”
她話裡話外搬出謝翊,恐怕也隻有他,才是她如今最大的救命稻草。
“你們中原有句話,不見棺材不掉淚,朕倒要看看你打算裝到什麼時候?”耶齊格怒火迸發,沉聲道:“把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陣重重的鐵鍊摩擦聲,沈绾微微側頭,隻見兩名侍衛押着一位蓬頭垢面的男人走進來,那人身上的囚服早已被血污浸染,露出大片觸目驚心的傷口,顯然是被用了重刑。
“你仔細瞧瞧,可認得此人?”
沈绾聞言凝神望去,隻覺這人的輪廓和身形都有些眼熟。
對方蓦地一擡眼,她瞬間呼吸一窒,這不是
——周副将!
“瞧着帝姬的樣子,想來是認得的?”耶齊格自上方緩緩走下,一步一步,像是沉重的催命符。
“這位壯士可是楊廷忠的忠仆,骨頭硬得很,朕使盡了各種方法就是沒能讓他開口。”他倏然從侍衛腰間抽出利刃,抵在周副将咽喉。
“小帝姬,朕可沒有耐心再聽你編故事,我們拓摩人眼裡向來容不得沙子,更加容不得叛徒。你若是乖乖認罪,朕或許可以饒他一命;如果你還是這般花言巧語,抵死不認,朕念着與阿烈的君臣之義,或許會留你一命,可他,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心髒在急劇跳動,指尖掐入皮肉,沈绾卻感覺不到任何痛意。
周副将的眼神堅定又決絕,沈绾見他脖子微動,隐隐有自盡的架勢,他與楊廷忠都是守衛大胤的忠臣,即便滿盤皆輸,她也必須要護下他!
“奴婢認罪——”她銀牙緊咬,急促道:“奴婢有罪,任憑陛下處置……”
她伏地阖眸,耳邊傳來冷笑:“看來小帝姬對于故國臣子,還是很有感情的。”
“來人,将沈绾關進内牢,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威沉聲音落地,沈绾感到雙臂被人架起,粗暴拖出了殿外。冰雨穿過廊下,頃刻打濕眉梢眼睫。
“小殿下!”周副将掙紮轉身,雙目猩紅發出一聲嘶啞低吼,卻在下一秒被侍衛死死按在地面,動不得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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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冷的寒風穿過幽暗甬道,将兩側牆壁上的油燈吹得時明時滅。
牢中不知日月,沈绾雙手抱膝坐在破草墊子上,靜聽甬道深處傳來風聲嗚咽。
她不知已經過了多久,隻知獄卒送來了幾頓難以下咽的飯菜,偶爾抱怨着外面天氣一天冷似一天。
牢房陰冷,她身上隻穿着來時衣物,被虛汗一浸,再一吹風,竟變得又濕又硬。
身上寒涼砭骨,額頭卻越發滾燙,她背靠牆角意識時昏時醒,初時還能勉強保持清醒,後來卻越發無力。
她不會,死在這吧?
耳邊隐約傳來鎖鍊碰撞聲,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阿鸾!”熟悉的女音喚起她最後一縷意識。
朦胧睜開眼,沈葭滿臉淚痕,幾步摸索到她身邊,伸出手,握緊。
“三姐姐……”沈绾聲音低啞,幾乎沒力氣說話。
“丞相,若是探視請盡快,小的在門外把守。”老獄頭囑咐幾句,留下兩盞油燈,轉身離開。
有了燈光,牢内頓時明亮不少,代鄯見沈绾面容虛白,不由眉頭緊鎖,兀自低語:“完了,這副樣子若是讓阿烈看到,還不得瘋了……”
他遲疑望向沈葭:“她現在這個樣子,可有法子治?”
沈葭凝神搭脈,号了半日,蹙眉道:“我也隻是略通醫術,并不精湛,你們那個皇帝不讓請大夫,我也隻能試上一試。”
說着,從一旁藥箱裡取出銀針淬火,在沈绾臂上探了探位置,果斷刺入穴中。
“阿鸾這是寒症,須得盡快離開這裡回去調養。”
“離開這裡,她也回不去。”代鄯面色嚴肅,“陛下的意思是……她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遣去掖幽庭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