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幽庭?”沈葭眉頭一擰。
那是曆來王朝關押罪臣家眷的地方,那裡的罪奴每日必須做完規定時辰的苦工,以此作為懲罰。
沈绾病成這樣,去了那裡不等于送死?
“你先别急,”代鄯寬慰道,“我已向陛下請了恩典,她雖被關押在那裡,但在病好之前先不會讓她做工。隻是……明面上咱們不能請大夫,你隻能竭盡所能,偷偷地給她治。”
沈葭聞言,眼角又紅了幾分。
“三姐姐,别哭……”沈绾費力擡起手,抹去沈葭臉上淚痕。
沈葭幼時大病小病不斷,與沈绾相比,她才是真正的久病者自成醫。加上她本身就對醫書感興趣,久而久之也通了幾分醫理。隻是以往宮廷生活太醫衆多,她未有過多機會實踐,眼下要她獨自診治沈绾,心裡多少有些沒底。
可是……她們姐妹當下,也隻有依靠彼此了!
“嗯。”溫婉眸光一定,沈葭點頭,“阿鸾,你放心,有三姐姐在,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當晚,沈葭回去開方煎藥,又托代鄯偷偷帶來了好些棉衣被褥,沈绾服下一劑方子後略感好轉,身子恢複了些力氣,由于換了幹淨衣服,四肢也漸漸回了溫度。
但更多的還是她的意志力在支撐。
都說人的心境最能決定一個人的病情,而沈绾此刻的求生信念已然達到了頂峰。
她以前從沒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居然這麼脆弱,若她還是當年的小帝姬倒也罷了,如今的她必須使自己盡快好起來,她不能将時間浪費在生病上,許多目标還沒完成,不可以倒在半路。
若是那樣,就真成了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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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輛木栅馬車停在了内牢大門外。
幾日不見天光,她剛出獄門便被太陽光晃了眼,下意識擡手遮擋,卻猛地被身後獄卒一推,“磨蹭什麼!快點!”
呵,這場景,還真是似曾相識。
老獄頭是個識趣的,知道她得了代鄯照顧,忙上前一拍獄卒腦袋,啐罵道:“沒心肝的小崽子,好端端的瞎逞什麼威風?”
說着,上前打開半合的木栅門,谄媚一笑:“姑娘,走好。”
沈绾瞥了他一眼,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踉跄幾步上了馬車。
掖幽庭坐落在宮城的最西邊,把守森嚴,越往裡越是幽靜。她從前隻是聽宮人說起,如今親自來到方覺傳言不虛。
這個地方,還真是地如其名,幽暗僻靜得可怕。
四周圍牆高聳,擋住了大半陽光,依次排列的建築低矮,密密麻麻擠在一塊,狹小又破敗。各處灑掃的奴仆身着暗褐色麻衣,一個個低垂着頭,步履輕聲,如幽靈般穿梭在甬道暗巷。
“以後你就住這。”管事嬷嬷是拓摩人,對待胤人向來沒什麼好臉色。
她斜着眼将沈绾領到一處矮小的屋舍前,下意識捂了鼻子,“這裡可不是養病的地方,雖說你得了陛下恩準,可以暫不做工,可沒做活就沒飯吃,以後一應吃食用度,你自己想法子解決。”
沈绾屈膝行了個禮,捏着手帕握住了嬷嬷的手,“多謝嬷嬷一路引導,沈绾初來乍到,自會時刻警醒,不給嬷嬷添麻煩,可我尚在病中,不便之處還請嬷嬷多加照顧。”
手絹交疊處,管事嬷嬷察覺到手心多了枚銀錠子,眼角的冷意瞬間褪去幾分。
“姑娘心裡明白就好。後院有口水井,屋裡雖沒有炭火,可西邊林子裡多的是樹枝枯葉,姑娘就自己想辦法吧。”
嬷嬷說的隐晦,可言語間還是告知了飲水取暖的方式,沈绾盈盈一笑,“多謝嬷嬷。”
掖幽庭的屋舍皆是十幾人一個通間,因沈绾身子有疾,所以單獨給她隔了一間,也正因如此,這間房間逼仄狹小,光線昏暗,幾乎沒有通風,時值深冬,屋子裡冷如冰窖。
沈绾将東西放下,找來麻紙糊上半扇窗子,簡單将屋内沉積的灰塵打掃幹淨,鋪上沈葭給她準備的幹淨被褥,房間看上去才有了幾分樣子。
三九時節,住在這樣的房子裡,總要找些方式取暖。
正如管事嬷嬷所說,西邊那片小樹林,面積雖不大,但的确可以撿到不少枯樹枝,她頂着發昏的腦袋不一會兒就撿了不少。
她在室外先用磚頭壘出一方面積,将樹枝堆積起來燒過一遍,使其半炭化,然後放入鋪了灰燼的厚陶盆,再在表層撒上一層熱灰,這樣便制成了一個簡易的炭盆火爐,可持續釋放熱量且不會有濃煙,正适合沈绾這種逼仄的屋子。
這個方法,還是當初随軍,她跟着軍中老兵學的。沒想到眼下,真能派上用場。
正要将炭盆端進屋,隻見一名身形粗壯的女子氣勢洶洶走過來,指着炭盆橫眉怒目:“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這裡燃火?”
沈绾見來人同樣身着褐色麻衣,料想是這裡的罪奴,好聲解釋:“這位姐姐,天氣這樣冷,我聽說這裡可以尋些樹枝生火取暖,并非有意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