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炫目,有如天降,幾乎同時,落下一聲似撞在金剛硬物上的轟鳴。
轟鳴疊現,一聲蓋過一聲。
結界出現松動。
群魔如影似魅般撲了過來。慕西月一邊以靈力逼退那幾乎要撲到她身體的魔兵,一邊猛攻那結界。
隻剩下最後一下。
慕西月孤注一擲調轉全部靈力朝那結界一擊,那罩着地牢入口的無形的結界如水花般炸裂。
可攻守難以兼顧——她的後背也不可避免地中了一擊。
來自侍者無夕。
慕西月嘔出幾口鮮血,她也隻頓了片刻,似不覺疼痛般,挺直了脊背,提劍沖了進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眸中,發着不死不休般堅韌的光。
前有阻擋,後有追殺,慕西月揮着劍殺了紅眼,她那身白錦衣也早已染得血迹斑駁,那上面的血,有魔族的,也有自己的。
“墨玉——墨玉——”她心驚呼喊。
卻無人回應。
她更感受不到半點屬于他的氣息。
仿佛印證了什麼似的,一顆心便越發慌亂,好像随時要炸裂般,吊在胸口。
可她不能分神、不能停下,她幾乎是用盡了畢生心力握緊了手中劍,一劍劃拉過去,隻見地牢向下的深遠廊道裡,劍光如長龍遊走,一路的血水濺了她一臉,轟然倒地的軀體在身後堆了一路。
她那張皙白如玉的臉上一次次被血滴砸到。
在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她停了腳步,渾身震顫。
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唯有胸腔裡的那顆心好像“砰”的一聲炸裂了,無數的血噴了出來,她忘了呼吸,忘了心痛,隻是那樣被轟去魂魄般愣怔地看着面前被厚重的鐵鎖鎖住的男子。
這真的是墨玉嗎?
墨玉怎麼會是這副樣子?
死氣沉沉。
瘦骨嶙嶙。
雙手被粗重的鎖鍊吊着,宛如失去了血肉般的五根瘦長到驚心的手指沒有半分生機地垂落在緊繃的鎖鍊旁。
那萬惡的鎖鍊鎖住了他的手、肩、膝,穿過他的關節、勾住他的骨肉,腳踝、脖頸皆被鐐铐固定着,他像一個大型的人偶被惡作劇者釘在了地上。
身上的衣衫是怵目驚心的紅,不知被鮮血浸染了多少遍,半點看不出原來模樣。可慕西月知道,他最喜穿淡青色錦衣,出塵飄逸,俊雅無雙,這世間無人能及他。那血袍上大大小小破損無數,每一處破損的背後,似乎都是一場巨大的身心的摧殘。
還有那張臉,慕西月早就看到了,隻是那一眼心顫之後,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撇開了眼,可那一點殘存的理智又逼迫自己去識别:血迹沾上慘白如雪的臉,如那弄髒的漂亮人偶,長睫蓋下,竟一動不動,是讓人心慌的安靜。
“墨玉!”她失聲喊,淚水浮出,心膽皆碎。
何以再見會是這樣?
她還存了一肚子的怒火與怨氣還沒有對他發洩。
為何會是這樣?
然而,數道身影已将她團團圍住,隻看見黑影晃動,慕西月腳下踉跄,又是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隻一瞬,銀蛇般的細長鎖鍊纏住了她的身體,将她緊緊鎖住。她再施展不得半點法力。
“墨玉。”
她無顧身上的長鎖切肉般的疼痛,跌跌撞撞上前,去靠近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
“墨玉,你睜開眼啊,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求你了,你睜開眼,睜開眼,我是你的阿月啊。你為什麼……不看我。”她泣不成聲。
然而,墨玉依舊似那無知無覺的木偶般,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讓慕西月更加崩潰,巨大的不安與恐懼罩上心頭。
她拼命掙紮:“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惡魔放開我!”
“你越掙紮,這銀蛇捆仙鞭隻會拷得越緊,你還是省點力氣吧。”蕭寒眸光微動,看着銀鞭之下因拼命掙紮而衣衫沁血的女子。
主上說“攔下她”,卻未說攔到何種程度,是以他同無夕、有朝三人雖一路死攔,卻始終拿捏着分寸,不敢下死手。
畢竟,梨落的例子在前。
誰也不想真的一不小心過了分寸步梨落後塵。
這時,黑影一閃,如案身影在慕西月身前停下。他擡手幾下,掙紮的女子瞬間停了下來,動彈不得。
靈昭的眼眸射向蕭寒,蕭寒會意,瞬間将那銀蛇捆仙鞭給撤了。
“靈昭!靈昭!” 慕西月繃着青筋直喊,恨得牙關打顫,“是不是你動的手?!是不是你?!說啊!”
靈昭被她眸中的滔天恨意驚到,睫羽一閃,垂眸冷視:“他擅闖神域,我不該阻攔麼?”
慕西月發瘋似的吼了起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靈昭眸光一滞,看着那張悲憤而瘋狂的臉,眼中竟也有些濕潤起來,哽着聲道:“你要殺我?可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你連捅我兩劍,你忘了?”
“可你害了墨玉!”慕西月聲音直顫,淚如泉湧,“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靈昭僵住,看着她如受傷的幼獸般的炸毛模樣,心中刺痛,半晌,才梗着喉道:“可若換做是我落到你們玄門手中,你們會放過我嗎?慕西月,你們會怎麼對我?你會怎麼對我?”
慕西月沒有回答,隻是面無表情,隻是憤恨地瞪着他,像是恨不能雙眼化作劍刃将人刀死。
“你喜歡他?”靈昭問。
“是。”
“我若殺了他呢?”
“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的語氣平穩,可其中的決絕卻讓在場所有的魔驚顫。這樣極緻的憤恨與執念,他們天魔族,再熟悉不過了。
靈昭的眸中暗潮翻湧,良久,似妥協般,開口道:“……西……月,你留下,我放他走。”
他似不怎麼習慣喚她的名字,念得很不自然。
“你做夢。”慕西月脫口出三個字,冷厲堅定。
“那你們都留下吧。”靈昭垂眸轉身,下了令,“帶走。”
聲音帶着無盡的蒼涼與疲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