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願這一覺睡到下午,起床後,拎起醫藥箱翻出酒精,用棉簽蘸了蘸,擦去左手指尖早已幹涸的血迹。
處理完,林千願注意到醫藥箱裡面的紗布,拖出來,往手腕上纏了幾圈,用嘴咬住一端,剪斷,一個人不方便打結,她便找出醫用膠帶,扯下來粘在紗布末尾。
吳媽晚上看見了她手腕處的包紮,沒有多嘴,她早上打掃畫室時,曾在地上撿到過一枚薄薄的刀片,上面确确實實帶着血迹。
這不由得讓她再一次往上看,驚恐于這畫布上的紅色是否沾了人血。
林千願把畫取下來,帶去閣樓,擺放在閣樓的畫架上。
今夜無風,林千願半開窗戶,直挺挺地躺在書櫃旁的沙發裡。
她睜大眼睛,望着天花闆。
翌日下午。
裴蘭清按時到達這棟小樓門口,吳媽替他打開門,笑着打招呼:“您來了。”
“嗯,”裴蘭清照舊微笑颔首。
林千願今天一天都沒有下樓,吳媽猶豫了半天,還是拜托裴蘭清帶碗粥上去。
她沒有胃口的時候大概率是願意喝粥的。
這并不是什麼大事,裴蘭清沒有理由拒絕。隻是他想,既然她到現在都沒有下來,那也有可能還沒起床。
他是異性,這麼貿貿然地上去,終歸是不好的。于是,他不好意思地麻煩吳媽能否先上去看看?
吳媽心裡一焦急便乍然忘了這回事。
經他提醒,她一下了然,“老師您說的在理,那還是我端上去吧,麻煩您在樓下稍等一會兒。”
裴蘭清微微搖頭,笑得溫和,“不麻煩,”說完,他忽然想到什麼,“阿姨,粥裡面放糖了嗎?”
吳媽邁上台階的腳步停下,轉頭多端詳他幾秒,她實在沒想到他心思能這麼細膩,滿意得眯起眼睛,“放了放了。”
那就好,裴蘭清沒再說話。
吳媽低頭笑,接着去往閣樓。
林千願的确還沒醒,身上蓋着毯子,睡在閣樓的沙發上。
吳媽判斷不出她是不是又熬夜了。
她皮膚白,一熬夜,眼下青黑就會十分明顯,昨天就是睡到下午,今天依舊是。
窗邊的薄紗被冷風吹得呼呼作響,吳媽放下粥,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關窗。
陰影緩緩籠罩過頭頂,林千願睜開眼,吳媽正巧這時轉過身,她驚呼一聲,拍着胸口直順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林千願推開薄毯坐起來,看清她的異樣,稍蹙眉,神情裡頭全是不悅。
吳媽不再做出任何大幅度動作,屏氣,拿出紙筆,【老師已經到了。】
這是在向她解釋她為什麼擅自上樓。
【小小姐,您自打從外面回來後就沒怎麼吃過東西,我還端了碗粥上來,您記得趁熱喝。】
林千願重新躺下,無心打字或是寫字,所以她開口:“我知道了。”
不知是太久沒說話了還是剛睡醒,她嗓音很是嘶啞,還帶着點鼻音,“你讓他上來等。”吩咐完,她就又閉上眼。
吳媽沒有多言,收起紙筆,按照她的吩咐下樓。
林千願昨天睡得不晚,夜裡被冷風吹醒過一次,拿起椅子上的毯子蓋着。
她一向淺眠,醒了過後難以入睡,但也不會起床,需要閉着眼睛排解非自然醒來的煩躁。
裴蘭清以為她又睡着了。
原本是想在一邊靜靜看書等她醒,但這書看着看着就停滞在一頁之上,再也沒動過。
她閉着眼睛的模樣真是比平時看起來好說話多了,沒了淩厲,襯得五官線條精緻之餘分外柔和。
裴蘭清一直覺得她的長相很有攻擊性,給人的感覺如同她送給他的那幅畫,用色大膽明亮,該濃墨重彩的地方就要厚重,該高光的區域一筆不會缺少,奪人眼球。現在他明白她那攻擊性是哪來的了,僅僅源于她的那雙眼睛。
視線往下,長久地駐留在她耳朵處。
意識慢慢回籠,裴蘭清莫名紅了臉,斥責自己怎會如此沒有禮貌地盯着别人,毫無征兆的,又瞥見她手腕上的紗布,他皺了下眉,即刻忘記剛才的斥責,眼睛直盯着她手腕在看。
再回過神,是目光與林千願的對上那刻。
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此時她側着身子,手墊在臉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裴蘭清眸光微閃,有種被人抓包的心虛。
林千願仍舊保持着這個姿勢。
裴蘭清輕咳一聲,語氣略顯不自然,“你……你手怎麼受傷了?”
怪異的氣氛裡飄來一聲輕笑,很輕,輕而易舉地敲碎所有無用的僞裝。
“……”裴蘭清合了合眼,耳朵徹底紅了個透。
她常常一副遊刃有餘,不在乎全世界的樣子,以緻于他這回真的忘了,她聽不見。
林千願起身,疊好薄毯放到一邊,邊紮頭發邊推門出去,任由屋裡的人獨自降溫。
裴蘭清忍不住扶額,自己真的從未如此失态過,緩了又緩,放下手,看見角落畫架上的新作品。
都說畫作最能反映出人的内心活動,是一面鏡子,裴蘭清走近,在他眼前的這面非黑即紅,恐怖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