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似錦說完的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大腦閃過了一個畫面——
夜黑風高,一身夜行衣的林千禮身上背着巨大的包袱,臉上還誇張地套着日式的毛巾。
“噗——”
她沒忍住輕笑了一聲,連忙甩腦袋,試圖甩開這些無厘頭的畫面。
“你又在腦補什麼奇奇怪怪的畫面呢?”
林千禮唇角含笑,眼裡寫滿了無可奈何的情緒。
向似錦眼神飄忽不定,“我才沒有腦補什麼奇奇怪怪的畫面呢。”
見向似錦否認,林千禮也沒追問。
他搖了搖頭,低聲道:“因為今年我們班報上去的節目不是跟唱跳有關的,是話劇。”
向似錦下意識地驚呼出聲,“話劇?”
高一那年兩人同班,三中也是在十二月中就開始準備元旦晚會。
也是在那年的元旦晚會前的家長會上,向似錦“有幸”親眼見到了鄧瓊安對于舞台病态的偏執——
畢竟,那一巴掌太過刻骨銘心。
林千禮自小就在鄧瓊安的要求下,學着聲樂課、舞蹈課,以及大大小小的樂器課。
他的這些特長,在林千禮入學時的第一次家長會上,鄧瓊安就告訴了班主任。
因此,當元旦晚會消息剛出來的時候,班主任就找到了林千禮——
她希望林千禮可以作為班級的代表,去參與節目競選。
但林千禮拒絕了。
他不喜歡唱歌、不喜歡跳舞,甚至找不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他不喜歡在一個應該要放松玩樂的時間,再去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歡的事情。
可鄧瓊安卻不這麼認為。
林千禮與鄧瓊安就要不要參與學校元旦晚會節目的第一次争執,是在林千禮的卧室裡。
隔着兩扇玻璃窗,向似錦聽見了鄧瓊安那一聲聲的控訴與謾罵,她反複地訴說着自己将林千禮養大有多麼的不容易,也反複地控訴着林千禮是多麼的不知好歹。
那一次的争執,林千禮依舊沒有同意。
因為很快,第二次的争執就在向似錦的眼前上演了——
家長會散場後,林千禮被鄧瓊安拉到了走廊邊。
彼時,雨點打在地上,隐沒在黑暗當中。
家長會散場的人流徘徊在每一層的走廊,向似錦站在向以桃的身邊,聽不清鄧瓊安與林千禮的談話。
也就是在向似錦想伸長耳朵,試圖在一陣喧嚣中聽見他們談話時,一道清脆的巴掌聲,闖進她的耳朵,讓一切的喧鬧歸于甯靜——
人來人往的校園走廊上,是一臉憤怒的鄧瓊安,和被扇了一巴掌的林千禮。
林千禮的臉被打到了一旁,他站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反應。
巴掌落下的瞬間,向似錦下意識地就想上前。
但她的手被向以桃拉住了。
向似錦困惑地對上了向以桃的目光,得到的卻是向以桃沉默的搖頭。
熙攘的人群,開始湧現了細細簌簌的閑言碎語。
穿透雜音,向似錦聽見了鄧瓊安的聲音。
“你知道這機會有多難得嗎?該說的大道理我都和你說得足夠了,你現在不是應該玩的年紀,林千禮。”
鄧瓊安頓了頓,繼續說:“我不管你喜不喜歡,這個節目你必須上。”
然後,在暴雨中,鄧瓊安撇下了林千禮,獨自離開了。
教室走廊的燈光,照亮了半空中一隅厚重的雨幕。
林千禮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迅疾的疼痛化作滾燙的熱意占據了他的大半張臉,哪怕是寒冬中的夜雨,也不能驅散一分。
母親離開了,帶着她最後的通牒。
被按下暫停鍵的人群又開始活絡,那些模糊不清的閑言碎語中,林千禮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但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少女微涼的指尖,碰到了他。
在鄧瓊安走後,向似錦撥開了還徘徊在走廊上的人群,逐漸靠近林千禮。
當她的指尖剛碰到林千禮的手背時,她感覺到林千禮的手猛地一顫。
然後林千禮那麻木垂在身側的手,攀上向似錦的手背,緊緊拉住了她。
那隻滾燙的手攥得她生疼。
疼痛感混雜着林千禮掌心的滾燙,道出了他心底的悲鳴。
向似錦看向他,卻發現那個遇到一點小事,就會紅眼落淚的林千禮,此刻眼尾竟沒有一點的紅。
那天家長會過後,林千禮還是代表班級參加了元旦晚會的競選。
他憑借着自己熟練的彈唱技能,成功獲得了一個表演節目的位置。
在那簡陋的校園舞台上,彈着吉他,唱着那熟練、卻淡薄的情歌。
回憶戛然而止,向似錦對上了林千禮的目光。
她猶豫了片刻,輕聲道:“你背着阿姨參加話劇的表演沒問題嗎?我記得她好像不喜歡你去做這些和唱跳無關的事情。”
“……”
林千禮無奈地輕笑了一聲,“就是因為她不喜歡,所以我現在才要偷偷摸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