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佑說着說着，總是不自覺地替自己開脫。

那些想要開脫的借口，撞上被害者平靜了然的目光時，他又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猶豫了片刻，唐佑賞了自己一巴掌，索性一股腦地嚷了出來，“開學剛見面的時候吧，我就是覺得好久沒見你了，你變化挺大的，沒真想欺負你。”

林千禮挑了挑眉。

“好吧，當時還是想欺負你的。”

唐佑無奈地攤了攤手，“但我這不是也被正義制裁了嘛。”

林千禮終于不再是那副冷漠疏離的模樣，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雙手環胸地看着他。

“……我就是想和你道個歉。”

唐佑說着，沉沉地歎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實該為自己做的錯事道歉。”

林千禮清了清嗓子，“你又被阿錦揍了？”

“沒有！”

唐佑擺了擺手，後知後覺間他好像聽懂了林千禮的問題——

如果不是又挨揍，他又怎麼會破天荒地道歉？

唐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我高一的時候，在别的學校鬧了點事。有幾個個頭特别高的男的，看我不順眼就喜歡找我的事，什麼燒我的作業本，丢我的書包，摔我的水筆之類的。當時我不服氣，打了架，鬧得挺大的，我爸媽才托關系把我塞進三中的。”

“剛來三中看見你的時候，其實我還蠻意外的。畢竟當時你搬家走了以後，就杳無音訊了。”

唐佑頓了頓，接着說：“我就想借你立立威風……結果，不就被年級第一制裁了嘛。”

“後來上課的時候，我發現大家都挺好的，沒人欺負我，我遇到不明白的題還有很多同學願意和我講，氛圍真的挺好的……我挺喜歡的……”

唐佑低頭，踹了一腳腳邊的碎石子，“然後我就覺得我需要和你道個歉。”

“對不起啊，千禮。”

他心虛地舔了舔唇，說：“還有……我覺得你真挺适合演戲的，你話劇彩排的時候确實演得特别好……特别像書裡的那隻……”

豬。

最後一個字唐佑愣是咽了下去。

他覺得在這種道歉的場合，再說這種話，總覺得自己誠意不夠的樣子。

哪怕林千禮真的在這場話劇中，演的是隻豬。

他擡頭，林千禮還是沒說話。

見狀，唐佑煩躁地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擺爛地說：“反正我今天叫你就是要說這個！”

他頓了頓，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說：“不過我聽他們說，你媽好像不喜歡你弄這個，你……”

話音未落，林千禮那疏離、平靜的目光全都一掃而空，留在他那雙桃花眼中的，隻剩下了那似冰淬的寒意。

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的唐佑，用手拍了下自己的嘴，迅速轉移話題。

他回頭瞥了一眼，“我看她在後面跟了有一段了！是要和你一起放學吧？我不打擾你了。”

話音未落，唐佑就背着書包一溜煙地走了。

凜冽的寒風刮過小道，林千禮望向唐佑指的方向，看見了一臉錯愕的柳念真。

柳念真手上還抱着他們班級準備表演的話劇的原著。

林千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好像誤會了什麼，唐佑好像不知道我們放學有一條路是順路的。”

“……”

見林千禮和自己主動搭話，柳念真往後退的步子一頓，她抿着唇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了林千禮并肩的位置。

但說是并肩，兩人之間似乎能塞下足足三個向似錦。

柳念真簡單地應道：“沒事。”

沉默間，兩人又同路了一段。

柳念真一直沒吭聲，她就安靜地抱着自己懷中的那本書。

雖說往日林千禮與柳念真也有一塊兒放學的經曆，但那總是在向似錦在的時候。

向似錦不在的時候，他們就像是被向似錦連接在一起的同行人，當這個連接兩人的樞紐不見了，那淡薄的關系也就随之繃裂。

林千禮思忖了片刻，決定還是不要讓這樣尴尬的氣氛延續了。

他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柳念真突然就擡起頭了。

她像是看見了什麼一樣，一改剛才離林千禮十萬八千裡的距離，反而貼近了他。

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近到了肩并肩的程度。

林千禮微微蹙眉，往左退了一步，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柳念真又繼續說話了。

她嘴角高高地揚起，語調高昂，卻有些虛假。

柳念真笑着說：“你确定要演雪球這個角色嗎？”

她是在笑吧？

林千禮眉心又緊了幾分，雖然他和柳念真是同班同學，也在向似錦的帶領下與柳念真有過不少接觸。

但其實林千禮并沒有幾次真切地見過柳念真笑。

她總是沉默地坐在班級的位置上，一聲不吭、一言不發，就好像希望所有人都把她當成透明的。

現在，柳念真雙手抱着胸前的手，望向自己的眼睛裡沒有一丁點的笑意，但她的唇角卻是高高揚起的？

林千禮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老實回答柳念真的問題。

林千禮：“其實演什麼都行，我主要是覺得這個故事很适合演話劇。”

“确實。”

柳念真點了點頭。

林千禮又補充道：“其實我演那頭老驢也行，演什麼都可以，我不挑的。”

“老驢——”

柳念真突然誇張地笑了起來，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她一邊笑着，一邊擡手輕輕地捶了一下林千禮的手臂。

柳念真接着說：“你也太有意思了吧……”

好奇怪。

林千禮被柳念真的手碰到的一瞬間，他的身體就下意識地又往旁側了一步。

他剛準備開口，就陡然發現，那熟悉的岔路口站着一個人。

少女原本倚着牆站着，正心不在焉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

而現在，她正站在岔路口，盯着林千禮與柳念真有說有笑畫面。

林千禮剛想擡腿靠近她，她卻突然往後退了兩步，扭過頭，毫不猶豫地走了。

林千禮：？

林千禮奇怪地瞥了一眼身邊的柳念真，卻發現柳念真在看見向似錦轉身的一瞬間，臉上那詭異的笑容倏地落下。

然後，她也同樣毫不猶豫地扭頭，朝着巷子的另一邊走了。甚至連最基本的“明天見”都沒有說。

林千禮覺得自己腦袋上的問号好像更大了。